苏轼说着,抚着那浓密的胡子,摇头道:“子瑾,我在你眼中如此不堪?为了怕九娘分家产,就把她关上绣楼?不错,你搞出这么大的一摊事,家中以为,九娘还是和你不要走得太近为好。她又是女孩子,不要到时候,被人泼上污水,于你于她,都是不雅的。”
“但也绝对没有,把九娘关綉楼的事!”
刘瑜听着,却不相信:“你当我三岁?这七八日,连书信都无一封,便是你说九娘出嫁,也不至于旧友病成这样,一纸相问的信笺都没有!”
苏东坡长叹了一声,望着刘瑜,眼中颇有些诙谐的神色:“你缠着九娘作甚么?若真是两情相悦,你也该去信家中大人,上门来提亲才是!噢,虽有官家夺情的旨意,但你终归还未除丧,此时婚嫁,总归是说不过去的,不过,至少换帖合合八字,到了除丧之后,再定婚期,也是可以的嘛!”
“怎么?哑巴了?舍不得王相府里的女公子么?”
苏东坡说到这里,伸手往案上一拍,横眉怒目起身骂道:“刘子瑾,你把我苏家女儿当成什么人了!”
说罢拂袖而去,一脸怒意。
刘瑜虽在后面分辩:“不是,我没这意思!我真没这意思!”
“子瞻兄,你听我说,那王家女公子,我跟人家没到那地步,人家也不见得就能看上我不是?”
苏东坡回身戟指着刘瑜骂道:“人家看上你,你就始乱终弃,将我妹妹视若弃履?刘子瑾,你还是个人吗?我呸!”
“不是,我、我不是这意思!”刘瑜拼命摇头辩解。
这年头一夫一妻多妾,是正常的现象。
至于三妻四妾里的三妻,那是指嫡妻、偏妻、下妻。
而不论是偏妻也好,傍妻、下妻也好,少妻、庶妻也好,其实都是侍妾的称谓。
当然,有没有人是多个妻子的?
有,当然是有的,谁?
上古的舜嘛,尧舜禹这三位里的舜。他取缔了尧的两个女儿,都是妻子。
春秋战国年代的晋灵公,一国之君,据说他有三妻。
但正常来讲,就是一妻。
无论是苏九娘,还是王苘,很明显,都不可能给刘某人当妾侍的。
所以苏东坡这么一逼问,刘瑜就慌了。
把人家妹妹当什么?
刘瑜也只能拉着苏东坡的袖子:“子瞻兄,小弟是说,与王家小娘子,只是诗文唱酬,并无逾礼啊!”
“诗文唱酬?你还能诗?你写一句黑狗身上白,白狗身上肿,然后王家女公子抚卷惊叹,以为堪比李杜么?”
苏东坡冷着脸,指着刘瑜的手:“松手!你再不松手,今日便与汝割袍断义!”
刘瑜吓得连忙松手。
“是可忍,孰不可忍!你刘子瑾负心如此,还敢当面羞辱吾妹!哼,看你大病初愈,不然今日,决不与你善罢干休!”
苏东坡气冲冲出门上了轿,行得远了,在轿里狂笑起来。
轿外长随低声问道:“官人,这会不会太过了?”
“什么叫太过?也是时候,逼这厮做个抉择!”
苏东坡在轿里笑着自语:“子瑾啊子瑾,总算捉住你要害了,连子瞻兄都叫了出来!哈哈哈哈!好,以后这厮若敢张牙舞爪,便这么治他!”
轿外长随低声道:“只怕家里的那位知晓今日之事,官人您到时就麻烦了。”
“不能让九娘知道!不然在家里要被她揪胡子,出来刘子瑾又跟我折腾,那不如教我死了算了!记住,回家什么也不许说!”
当苏东坡暴怒而去之后,刘瑜想着也觉得不太对。
因为一开始,苏东坡说的是,怕他伤心。
可是后面怎么突然画风就变了?
不过就算觉得这里面有些不太对劲,刘瑜也知道自己理亏。
所以没敢赶上前去,和苏轼撕撸个明白。
李宏在边上低声说道:“先生,不如小人去皇城司,教兄弟们收了线报,看看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胡闹!”刘瑜笑骂了李宏一句,连忙制止了后者这想头。
刘瑜已经不勾当皇城司公事了,那是石得一的地盘。
李宏连他自己在内,带了四个逻卒、十数名入内院子的杂役过来,几近另立衙门,这就很过份了。还过去指派皇城司的人手,为刘瑜收集苏九娘的情报?这是逼石得一跟刘瑜翻脸么?
刘瑜还有个“专一报发御前探事逻卒文字”这个直奏的权限。
以此权限,让李宏和那四名逻卒,留在这边听用,大约就是石得一忍受的底线了。
直奏嘛,那刘瑜要启奏,叫谁去传递奏折?
这个直奏权里,还有提到探事逻卒。
所以也算有个名目。
加上瓜分神臂弓这一件事上,沾了好处。
对于李宏这五名亲事卒和十几个杂役,硬是要留在这边,石得一是捏着鼻子认了。
但如果刘瑜继续向皇城司伸手,那不论谁在皇城司,都得翻脸。
因为这就是完全把该管主官架空啊。
而且皇城司的人手,也不是个个都如李宏一样,对刘瑜死心塌地。
所以这事是万万不能做的。
看着刘瑜一脸郁结入得书房,萧宝檀华哥安慰他道:“凡事不如向好处想。”
“这事还能有好处?”刘瑜苦笑起来。
萧宝檀华哥冲他翻了翻白眼:“你以为你是谁?王家女公子也好,苏家九娘也好,你真以为,人家就非你不嫁了?你也算是智谋在握的人手,自己静下心去细想,这两位,你真觉得,哪位能抛父弃母,跟你私奔天涯海角的?”
这话倒真把刘瑜呛住了。
王苘尽管关心他,写过信叫他装病,叫他逃生,但的确,从没有花前月下,更没有山盟海誓。说起来,真是好朋友,意气相投。毕竟刘瑜是主张女权的,认为大宋对妇女的权益,压制得太过。王苘颇是认同这个观点。
至于苏九娘,不论是在京师,还是当年在秦凤路,遇着刘瑜,总有许多新鲜话儿,有她没听过的话本,有许多据说是苏东坡醉后写出来,连苏东坡本人都忘记的诗词。刘瑜能给她讲泰西风情,让她知道在大海的彼端,有君士坦丁堡,让她知道这脚下大地竟是个圆球之类的。
“所言极是!”刘瑜不禁一拍大腿,正如萧宝檀华哥所说的,往好的一面想。
至少现在来看,守孝期满之后,如果向苏家提亲,起码这事看起来,很有谱啊!
第一百七十六章情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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