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蓉也笑,她还从未见过有人画技能如此好,比顾华庭当初给她画的不知好了多少倍。记起那人,她神色又暗下。
刘信成感觉到她微妙的情绪,以为是她不满意,道“这画交给姑娘,我不会让她流出去的。”
“多谢公子。”
不久,刘信成离开顾府,步入上京赶考。走时,刘氏亲自出门来送,他却眼角一直瞥向朱工门内,却始终未见到想见之人,只能憾憾离开。
刘信成的来如石子落水,他走后,顾府再次平静,并无波澜。
直到这日六姨娘来芳华院。
叶蓉换了身衣裳去见她。
六姨娘性子活泼爽利,不输于从前的三姨娘。只是想到此事,叶蓉也不禁怀疑,三姨娘的死确实蹊跷。
她与三姨娘交情不深,这顾府有顾府诡谲涌动,各家有各家的事。人死如灯灭,叶蓉再怀疑其中蹊跷,也不会真去查寻此事。
只是六姨娘来见她时忧心忡忡,叶蓉方一进门,待屋中仆从散去,六姨娘当即跪了下来,眼中昔日神采不再,“奴婢有事相求姑娘。”
她自称奴婢。
按理来说,叶蓉也是顾府姨娘,同她都为顾老太爷的妾室,也是奴婢。再近一点,应是自称姐姐的。
叶蓉怔愣片刻,走近伸手扶她,“六姐姐快起。”
六姨娘端跪着,眼泪簌簌而下,模糊了整张脸,“叶姑娘,你可知道,三姐姐她的死并不是意外。”
“而是夫人有意要杀她。”
三姨娘为人聪慧,又是个大大咧咧的性子,对刘氏信任,可就是因为这一点,她知道顾府隐私的事的太多了,才让刘氏动了杀心。
叶蓉当即收回手,退后一旁,“六姐姐今夜是吃酒醉了,妹妹什么都没听到,还请六姐姐回屋歇歇。”
六姨娘早会猜出叶蓉会是这般反应,向来谨小慎微的性子,怎会冒着风险帮一个毫无干系的人。
“叶蓉,”她依旧跪着,双膝着地,脊背却挺得笔直,“三姐姐是因为你死的。”
“三姐姐重情重义,她是不相信你死了,才借着想要掌家的由头,让夫人寻你,或许是在其中发现了夫人的隐秘,才遭受迫害。”
叶蓉眼睛微动,侧垂的双手紧了又紧,不论六姨娘所言是否属实,但她的话总让自己心下慢慢腾升愧疚。
当初她利用三姨娘接近婉秀,她缺了一页的女德,女戒坦露在桌案上,三姨娘看到,虽没说什么,但她的眼神,总让叶蓉感到怪异,还有她藏在屋中床榻下的狼毫,她这次回来,并没有看到,也没让奴婢们收走。
像是忽然明白什么一般,陡然惊醒。
思虑后,叶蓉微阖眸子,静静地坐在一旁的交椅上,“你想我做什么?”
翌日,叶蓉和刘氏言要去寺庙祈福,刘氏斟酌一会儿,扶了扶头上的木簪,睨她一眼,“去吧。”
出城不久,三姨娘从木榻底出来,感激道“多谢十妹妹。”
叶蓉没什么表情,撩开车帘,向外望了一眼,见确实无人,才转会头道“三姐姐不必谢我。”
“我只想问三姐姐一件事,那只狼毫笔,是不是三姐姐拿的?”
叶蓉挑起眼皮看她,其中疑惑不解。
三姨娘并没有死,是六姨娘救了她,一直藏在她院里。
可刘氏寻得严,对外虽称三姨娘已死,但却在顾府内暗中寻人,三姨娘出来不得,直到叶蓉回府,才寻得一个契机。
三姨娘对上叶蓉略带狐疑,却坦然的眼,张了张口,“那人可是六公子?”
她这话一落,叶蓉温婉的脸瞬间僵住,目光交错复杂,神色不明。唯有隐隐颤抖的身形,暴露出她内心的恐慌。
三姨娘知自己猜测果然没错,才道,“刘氏早知妹妹和六公子的事,才有意不让我查寻妹妹。”
她话说到这,叶蓉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刘氏的目的,不过是想借着她来牵制顾华庭。她可真是好大的脸面!
回府后,刘氏并未多说,只让她好好歇着。
转眼入冬,北方寒装素裹,叶蓉倒有些遗憾,没看到梧州的雪。
徐州冬日刺骨的冷,屋里比外面更甚。叶蓉到喜欢去湖心亭坐坐,晒晒日光。徒有闲待时光的意味。
冬去春来,又是一年,顾华庭这一年再未出现,叶蓉因惧怕他而波动的心渐渐平复。每日伺候顾老太爷,闲时看看书,这样的日子让她安逸。
顾老太爷的病反复无常,近些日子连药都喂不进去。道士再来时,无奈摇摇头,“老太爷大限将至,贫道无法了。”
他这席话说完,不过几日,顾老太爷断气,顾府挂起白幔,开办丧事。
一月后
刘氏把剩下的几房姨娘都叫来,“老太爷已逝,你们留下也没什么意思,若想走,来我这领了银钱便走吧。若想留下,府里也会好吃好喝的招待,只有一件,不许再犯老八的事。”
屋里的莺莺燕燕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六姨娘先出来,“奴婢感谢老夫人厚爱,奴婢出府后不忘老夫人之恩。”
有一个出来,随之的都领了银钱。最后屋里只剩下叶蓉。
刘氏笑笑,“好孩子,你的卖身契还在这,我现在还不想给你。”
叶蓉心下一个咯噔,摸不准她的意思。
刘氏道“我那不成器地侄儿看中了你,我本不想委屈了他,但他定你做正室夫人,我也无法,现今来问你的意思。”
刘信成去岁科举,然却因偶然得罪朝中大员,不得已被迫离京,已待来年。如今,就借住在顾府里。
叶蓉听罢,道“奴婢不敢高攀。”
“如果你不愿意,我就想着让你留在顾府,陪陪我这个老婆子。”刘氏似是不经意道。她喝着半凉的茶水,掀起眼皮看她。
叶蓉心里一个咯噔,刘氏这哪里是给她选择,明明就是要强逼着她嫁给刘信成!可是,她出府后所求,不就是想要过一个安稳的日子?刘氏存的心思她多少看得出来,无非是因为西院的那位,但刘信成这位郎君在她看来是极好的,堪称良配,嫁予他,与自己而言,或许是一个正确的选择。入顾府两载余,让她的心境沉稳不少,垂眼之间,已是思绪万千。
叶蓉道“奴婢不敢高攀,但奴婢…”她脸颊稍红,适时露出女儿家的羞涩,“奴婢亦心悦刘公子。”
十月十五,宜嫁娶。
顾府来的冲喜小妾,又外嫁他人,顾府还给她添了不少的嫁妆,这在徐州城里成了为数不多的趣闻,茶馆酒楼,百姓都对这事津津乐道。
刘信成大红喜袍,高头大马,前去顾府迎接新娘,眉宇之间尽是喜气。
叶蓉坐在洞房内,郎君挑开红头盖,露出那张他思慕已久的脸。
刘信成手脚竟无处安放,看她却又不敢看她,只垂着头,“娘…娘子。”说着还结巴一下。
“噗…”叶蓉低笑,犹如他初见,还是那般爱笑温婉。
刘信成摸摸后脑,也不自觉地笑了。他站着,又不知该做些什么。只知看她痴痴地笑。
“夫君,我们还没喝合欢酒。”叶蓉忍着笑提醒他。
刘信成听她这句夫君,心神一荡,整个人不禁轻飘飘起来,随即一拍头,才回神记起这件事,
从桌上倒了两盏酒,一杯给她,另一杯右手拿着,与她环臂相绕,鼻翼下萦绕淡淡的幽香。刘信成喝完酒,依旧与她交臂,眼睛盯着她红晕的脸,没忍住一品芳泽。
迟来温热的触感,叶蓉一怔,抬眸看他,这便是她今后的夫君。过几日他进京赶考,她也会随之而去,离开顾府,离开徐州。
永远离开这个地方。
叶蓉弯唇笑笑。
刘信成一见她笑,心里更是雀跃,收了她手里的杯盏放到案上。脚步匆匆回来,洞房之中的事他懂,可他总想把这人放在掌心捧着,不忍吓着她。
他这般手足无措,叶蓉心里反而有几分愧意,她拉着刘信成的手,吻在他的唇上,又叫了他一声,“夫君。”
刘信成被她拉着,手搭上柔软的腰肢,柔若无骨,生怕给她掐断了。又血脉上涌,忍不住去用力,这是他的妻,他一见便爱上的女人。
烛焰噼啪响得欢畅,掩盖不住屋内的风波浪涌。
刘信成睡去,叶蓉赤着身从他身旁坐起,披上外衣,抽掉大红喜床上一张洁白的绢帕,走到外间,在指腹上用力咬破,红色的血滴在上面,掩盖住一切往事。
叶蓉眼睛动了一下,收起绢帕,回到里间,床上她的夫君睡得正熟,脸上带着醉酒的红晕,口中喃声,“娘子。”
叶蓉笑了,眼里亮意闪现,她的夫君是个书生,一个温柔的书生,一个会待她好的书生。她要忘记从前的事,慢慢来,会好的。
这夜下了暴雨,一场秋雨一场凉,微凉的雨丝细细密密,连成一道雨帘,如织如节。
山庄里,郎君穿着一袭暗橙白地狩猎纹锦鹤氅,静坐在后山狭窄的山洞中,雨帘遮在眼前,耳边只听到淅淅的雨声。
顾华庭直坐起身,揉了揉眉心,眼前模糊的光影逐渐清晰,变得明亮。
钟吾打着伞找过来,急切道“公子,您眼睛还没好,怎么到这来了。”
自两年前在后山找到公子,公子便昏迷不醒,后有一位自称是故人的慎子墨来到庄子,说能治好公子,然却是等了两年,公子才醒过来,眼睛也看不见了。便对外称要在这山庄修养。
顾华庭抬头看向打伞过来的人,人影清晰,他道“钟吾?”
钟吾在他面前晃了晃手,一喜道“公子,你能看见了!”
顾华庭没多少喜色,他站起身,大步走到外面,雨水冰凉,淋了他满身。
钟吾快跑过来,把伞遮到他头顶,“公子,您病刚好,慎公子交代,要仔细着些。”
顾华庭眼睛盯了他一下,寒气森森,让他不禁升起凉意,“我没事。”抬步便走了。
钟吾撑伞,看雨中渐渐远去的人,慢慢打个哆嗦,“公子怎么这么可怕!”
第36章 君归时
叶蓉醒时睁眼, 枕侧的男人满眼柔情地看她,四目相视,刘信成耳根一红, 轻咳一下, 极不自然地别开眼,“该…该起了。”
叶蓉忍不住笑, 拉住他露在外面的胳膊,打趣他, “夫君怎么比我还知羞。”
刘信成也觉得颇为没面子,却面对如此漂亮的女郎, 此刻就在自己枕边,还是自己的妻子, 这一切竟觉得犹如大梦一场的不真实感。
他转过头, 郑重许诺,“阿蓉,我会待你好一辈子的。”刘信成虽为书生, 但嘴拙,犹如面对心上人时,更是不会说话, 每每说出的话都不是心中所想,明明想说的不是这个意思, 又被人理解错。他不会说漂亮话,能给她的只有事实证明,让她安心。嫁给自己, 会让她幸福。
叶蓉都知道,她眨了眨眼,“夫君你离我近些。”
刘信成疑惑地凑近。
“再近些。”
再近些便就和她抵着鼻尖了。
叶蓉见他还在迟疑, 一手搂住他的后颈,嘴唇凑近。
四片唇瓣相贴,刘信成瞪大了眼,面色涨红不止,昨夜欢好便让他尝尽个中滋味,却是在夜里,又心潮上涌,而这时,还是在白日。
她可真甜,刘信成想,他上辈子究竟做了什么好事,这辈子能娶到她。
“我也愿意跟着夫君一辈子。”叶蓉柔顺地贴靠在他身边,眼里亮着星光,与他许诺。
第31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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