特别行动队的训练刚刚结束,大多数官兵都回到营房去做短暂的修整和总结,因此训练场显得十分空旷安静,角落处几个受罚的士兵在教官的指挥下重复练习搏击动作。江扬把车停好,拎著食物穿过操场,遥遥的有几个人在比赛扣篮,他认出其中一个是吴小京,便招了招手:“你们队长呢?”
吴小京根本忘记了行礼之类的事情,专心致志地运球上篮,左手遥遥指指後院,球落入篮筐的时候才想起自己刚刚敷衍了老大的老大,落地再回头时,江扬已经走远了,遥遥地挥手说:“多谢,不用管我。”
在上一次大规模扩建之後,特别行动队拥有了自己的露天泳池,面积堪比正式的比赛用场地,平均水深也达到了难以置信的三米五,水质清澈,在阳光下呈现出一种非常澄净的蓝色。
只有苏朝宇一个人,泳镜拉到额上,勒著湿透的海蓝色头发,他修长的腿漫不经心地打水,缓缓漂在泳池里,手里正翻一本看起来色彩很鲜豔夸张的书。
江扬远远地看着他,忽然有种莫名奇妙的感伤——苏朝宇的年假已经陪着他留在了刀光剑影的昂雅古堡,要担心秦家江家卢家卓家的一大堆他并不那么擅长的阴谋诡计,要担心情人的心情和安危,要跟自己一起行动……到最后,甚至都没来得及陪弟弟多住几天,就又匆匆赶回了基地,继续工作。
夕阳正在落下,晚饭后大概一定有例行的队内谈话和理论学习,这一刻,就是苏朝宇的浮生半日闲。
他想着就走过去,苏朝宇敏锐地抬起头来,显然是被他的突然出现吓了一跳,蓝眼睛里闪过一丝疑惑,不过还是立刻翻了个身,几下就游到池边,双手撑着池壁,随时可以翻出来,却又不动,歪着头说:“长官晚上好。”却明显不打算敬礼,眨巴眨巴的蓝眼睛在问:“你是情人江扬吗?”
江扬强忍着笑意俯下身子,肩膀上的将星在夕阳的照耀下格外金光灿烂:“晚上有安排么?”
苏朝宇警惕地瞧着一身戎装的情人和情人手里那个可疑的帆布袋,脑子里开始迅速排查最近一个月的工作——毕竟江扬一向是个极公私分明的人,工作日对他而言并不是约会的好日子。真的有什么事出了岔子并且犯在老大手里了?于是苏朝宇试探着说:“暂时……没有,不过我要问问罗灿。”
江扬看出他的心思,心里窃笑表面上却扳起长官脸:“作为长官,我不要求你事事躬亲,但是你自己的行程安排还需要问你的副队长吗?”
无事生非!苏朝宇愤愤地想,如果是几年前,他一定觉得相当可怕,但是现在,现在已经不一样了,苏朝宇几乎百分之百的肯定有只纸老虎正在虚张声势,于是他一把拽下泳镜,像货真价实的狮子那样甩了甩海蓝色的头发,不可避免地溅了江扬一身,歪着头嚣张地回答:“长官,下官不认为自己有任何失职失当。”
江扬见他识破,便笑起来,随意地坐在池边,说:“想你了,朝宇。”
苏朝宇看了他两秒钟,忽然深吸一口气沉到水底去,隔了半分钟才浮上来,一面侧着头控耳朵里的水一面说:“我没听错吧,亲爱的江扬?”
江扬瞧着他,白天被梳理的一丝不乱的琥珀色卷发在微风中调皮地站起来,眼神却温柔得像这夕阳下的水,一波一波都是情深,苏朝宇游到他旁边,仰着头想说什么,江扬却突然跳下来,水花溅得很高,苏朝宇下意识地扑过去,却忽然觉得手腕一麻,他的反应极快,立刻抬腿踹过去,海军陆战队出身的江扬却明显比他更擅长水中的搏击,几下就制服了他不那么认真的挣扎,并且靠捏着他的麻筋和按住他腰眼的方法,把海蓝色头发的年轻人按在了泳池边缘上。
苏朝宇侧头想说什么,江扬立刻轻吻他的嘴唇,苏朝宇唯一能动的左手故意狠狠一抹被吻过的嘴唇,又使劲挥过去拍了身后的江扬一巴掌:“喂喂,你有点约会别人的觉悟好不好?”
江扬明显不打算按照常理出牌,在他过去的生命里,他始终坚信自己的游戏规则,并且固执地认为只要你玩的足够精彩,别人就都会跟过来。他随手捡起漂在水面上的那本书——出乎意料的,不是军队里流行的《后窗》杂志,封面上也没有穿比基尼的美女,灰狼凶狠地盯着白兔,兔子耳朵上系着蝴蝶结。
基地的最高指挥官大笑起来,随手把书卷成卷,在苏朝宇的臀部拍了一下——值得一提的是,特别行动队的长官并没有穿军部统一配发的那种高腰四角绣国徽的泳裤,而是穿了鲜红色的低腰款式,衬得腰线完美,双腿修长,而因为刚刚的激烈挣扎露出的一点若隐若现的股沟,更引人无限遐想,何况这夕阳里,白皙而富有弹性的肌肤都像是擦亮的金银器,让人忍不住抚摸。
苏朝宇到目前为止已经完全洞悉了敌方发起的旨在“吃豆腐”的这次进攻,并且决定智取,于是他侧过头瞧着情人,以一种大哥般的口气说:“好了,到我宿舍去,回头让别人看到了,对你不好。”
江扬显然并不在乎全身湿透的处境,凉风袭来,反倒有种清爽的感觉,他从后面抱紧苏朝宇,苏朝宇能清清楚楚地听到他的呼吸和心跳,这种味道熟悉而幸福,时光汩汩流过,在最好的日子里,他们在一起。
归去来
艾菲签署离婚协议的速度很快,卢立本简单交割了一下东西就搬到秦月朗楼下。好兄弟平时人在基地,整个屋子里到了晚上就会冷清下来,卢立本因为常年有清晨传召的缘故,很早就躺下,睡得也很轻。秦月朗的两只猫半夜三更蹲在二楼窗台上互唱情歌,卢立本的床头就在窗口,探出头去只能看见两只尾巴卷在外面摇啊摇的,时不时羞涩地彼此一碰就松开,继续摇啊摇,一会儿同向,一会儿逆向。好容易被唱得睡熟了,谁知砰啪两声之后,就像被绑架了一样,猫儿立刻没了声音。卢立本只能披衣上楼,拉开灯,猫儿倏地钻到秦月朗被子里,地上有碎成七片的一只杯子,大略保持着生前的形状,又胖又矮,葡萄梗的颜色,还有些不圆,大概是手工的——秦月朗这家伙,但凡身边有什么手工的玩意儿都价值不菲或者意义非凡,卢立本叹了口气,把碎片找个盒子盛放在秦月朗书桌上,写了张字条注明了年月日时间和肇事者——这么干是有典故的。
不知道几岁的时候,卢立本收拾房间,把秦月朗的一件背心扔了。因为还是孩子,家道又不旺盛,他发誓那只是一件正常的、普普通通的贴身弹力背心,只是因为穿够了时间,花色又太朴素,秦月朗大约早就不想要了,仆人洗好送回来,就被单独放在抽屉里,久而久之和其他不穿的衣服堆积成灾,偏偏秦月朗又是个标准小公子,什么都不肯学做,卢立本只好代为揣摩心思替他处理垃圾。结果当天晚上秦月朗差点把他杀了,最后穿着拖鞋把垃圾桶拖进房间来,强迫刚洗完澡的卢立本跟他一起翻。这件事情惊动了姐姐,已经睡下的秦月明赶过来给他们一人一脚,秦月朗立刻委屈哭了,表示这辈子再也不要和卢立本一起住,因为他扔掉了他最喜欢的小背心。卢立本愿意用艾菲事件再上演一次赌咒,秦月朗绝对不会再穿它,要找回来的唯一原因可能就是这是姐姐给他俩买的——没错,他俩,基本上所有东西都是买双份——问题又来了,为什么偏偏是小背心?
卢立本把两只猫抱到楼下去扔在自己床上,用被子盖起来,有一只很快就钻出来窝在窗台上,另一只则在黑暗的被窝用落叶黄色的眼睛一动不动地看着他,卢立本也看着它,它更执着地回望,渐渐地,目光里就多了几分婉转,不由自主地蹭过来,大尾巴搭在他肚子上,摇啊摇的。
小背心最后好像是没有找到。秦月朗为此写了个条贴在他俩的床中间,某年某月某日,我丢了最心爱的小背心,是卢立本扔的。楚河汉界,警告对方,如果要表达歉意就不要过线,但半夜,总是秦月朗的腿霸道地伸过来扔在卢立本身上,然后在某个心情很好的时间里,若无其事地扔掉小纸条。
卢立本抚摸着猫儿,它发出厚重的呼噜声和温度,像一壶冬天的开水。秦月朗不知何时施然入梦,说了什么做了什么不记得,但是卢立本第二天睡醒就跟元帅告假,说想躲一躲媒体的风头,元帅意味深长地看了他一阵,欣然同意。而秦月朗在电话那头只是说:“江扬这里忙得要死,我叫个车接你到官舍。”
这就真的到了官舍。
卢立本见到秦月朗的时候是裸着的。位居基地副参谋长的秦小公子当然不会有敲自己房间门的习惯,径直闯入,正在换家居服的卢立本用基本可以登台的角度“展示”着自己的小肌肉群和身材。秦月朗审视了一下对方手臂上透气的肤色绷带说:“好了?”
卫队长微笑:“很好。”
“带了什么回来?”秦月朗环顾房间,只看见小小行李箱一只,不由很失望。“松露巧克力让勤务兵拿去保存了,”卢立本又摸出个铁盒子扔过来,“那种东西真是麻烦极了,低温最保险。”盒子里是什锦坚果,从椒盐松仁到琥珀核桃块一应俱全,只能算是高档一些的零食,比起冰箱里稍不注意就没了造型和口感的金贵点心来说,简直不值一提,但秦月朗就是喜欢,就是要吃。元帅让人买了几大盒回来,说是分送,秦月朗笑道:“他们都不喜欢吃的,别勉强。”
苏朝宇听见了就会当作没听见一样,无所谓地走开,虽然江扬也会冷冰冰地哼一句后跟他一起走,但是,这件事会在小外甥的脑袋里记一辈子,指不定什么时候就拿出来算旧账。而由于江元帅的处境就是前车之鉴,秦月朗是死也不肯让小外甥记仇的。
正想着,江扬在外面敲门:“吃晚饭吧,亦涵带了小慕过来。”
“让指挥官亲自上来请,实在是不好意思。”秦月朗倚在门口晃着漂亮的零食盒子,江扬根本不理他,只和卢立本说话,万人迷的参谋长显然很愤愤:“我才是亲舅舅,小孩儿。”说着就揉头。江扬捏住手腕轻轻一掰,就把他拨拉到一边,继续问:“小卢舅舅是住这里还是单收拾一个客房?”
秦月朗昂首看着情人,卢立本的心里在斗争,于是脸上的表情一改往日的严肃谨慎,反而很有少年气,江扬就是不走,专心逼一个答案,秦月朗的长叹刚收音,卢立本便说:“这里就好。”琥珀色眼睛的指挥官夺过零食盒子扬长而去。
晚饭吃得很高兴,慕昭白第一次和卢立本见面,却意外投缘,程亦涵跟秦月朗小声讨论着什么,苏朝宇带了一天队,饿得要死,专心致志吃他的小羊排,直到江扬忍不住说:“我和朝宇今晚在他那里玩游戏。”秦月朗听见了,啧啧两声表示“你也会打电脑游戏”,江扬扬眉:“我很有天赋,已经升到29级了。”程亦涵立刻接茬:“我们三周前就了抢到午夜场的特价票。”秦月朗继续啧啧,表示出对世家小公子买特价票的不信和鄙视,慕昭白顺势回了一句:“我买的,我穷,老大给工资太少。”然后又和卢立本继续他们之前关于航模能动性和燃料体积的讨论,苏朝宇抹抹嘴角:“很好吃,我饱了。”
秦月朗看身边的人,程亦涵立刻站起来:“我去换衣服。”片刻下来的时候,江扬和苏朝宇已经不见了,只剩慕昭白还在和元帅亲卫队队长滔滔不绝,很显然,俩人都在部队多年未逢知音,此刻格外亲切。程亦涵二话不说拉着情人推出门外,回头一瞧,卢立本和秦月朗对坐相视,也不说什么,真是现场版的相看两不厌。
自从有了单独的分房以后,程亦涵的周末就基本不在江扬的官舍过了。说起这件事,年轻的第一副官一脸愤懑:“当年传说是有‘副官官舍’分配给我的,结果只是个套间,门口挂个牌!”对此,江扬一边借用长官架势威胁恐吓,一边安抚照顾,彼时年纪小,程亦涵也就渐渐淡忘了这回事。直到真的在分房里住定之后,才体会到了过去所受的欺负,无奈太后知后觉,只能作罢。
慕昭白刚进门不久就被拖出去加一个急班,于是程亦涵先洗了澡吃着水果,趴在视频网站上四处搜索。很多链接都空有一个诱人的标题,好几次差点儿种了木马的圈套,程亦涵用他超人的智慧谨慎小心地选择,终于,找到了一个看似满意的下载源。凌晨,门铃响起,慕昭白带了一份周师傅食堂的外卖回来,手机还不依不饶地响个没完,程亦涵默契地接过纸袋去厨房,慕昭白在门口边脱鞋子边吼技术员:“这种断点链接分明可以追踪!”话没说完就走到电脑边,准备立刻发个简单的教程给他——程亦涵的下载正开着,慕昭白把它最小化的瞬间看见,那个文件的名字叫做“校园系清秀受!初夜!束缚!激情四射!”。
那个温文尔雅、不谙世事、知书达理、谨慎保守的副官形象轰然崩塌,和程亦涵谈恋爱这么多年的慕昭白,从来不知道自己的情人有看GV的爱好……还校园系……束缚?
电话那头的程序员显然是发现了老大的走神,及时用几个傻问题化解了尴尬气氛,程亦涵穿着柔软舒适的家居服,端着一碟小菜走过来瞧:“载好了吗?”
慕昭白挂了电话,搓搓手掌:“那个……呃……”
程亦涵看了他一眼:“让开。”
慕昭白站起来看着面前的人,一时间语塞。说实话,少见女人的大型边境部队里,高级军官有下载权限的看个激情电影实在不算过分,只是程亦涵一向以模范到完美的圣人军官形象出现,此时此刻的行径让人大跌眼镜。慕昭白想了一下,灰溜溜地洗手,草草吃了几口饭,决定和程亦涵谈谈——如果觉得爱情生活缺少趣味和变化,可以谈嘛,可以沟通嘛,有必要看视频解决问题吗?
书房里已经传来哼哼哈嘿的声音,程亦涵端着平时办公的一副严肃面孔盯着屏幕,十分专注,就差开始写笔记了。慕昭白愁苦地想:小少爷,看来您还是……个中老手。很快,程亦涵满眼迷茫地扭头问他:“这个,能对我们之间……”说着比了个“you and me”的手势,“有任何实质性的帮助吗?”
慕昭白干咳:“我们……需要任何帮助吗?”事实上,除了第一次有些生涩艰难以外,慕昭白始终觉得他们做_爱的频率正好、气氛和_谐,如果配合程亦涵的完美形象,简直可以拿出去当范本。
程亦涵耸肩:“不知道,昨天被江扬和苏朝宇提起来,他们说我该看看。”
慕昭白恨得牙痒痒:“俩混球!”说着扑倒程亦涵:“你倒真是模范生……”程亦涵无辜地望着天花板:“不看的话,怎么知道什么是GV?”
罪魁祸首正在苏朝宇的队长宿舍里进行到关键的一步。苏朝宇说:“老混蛋,亦涵会记恨你的。”江扬笑出声来:“没趣的亦涵,增加他的生活乐趣有助于提高副官工作效率。”
而程亦涵在慕昭白吻了他之后,进过仔细考虑,决定实践一下刚才学到的东西。毫无反抗戒心的综合情报处老大哎呦一声之后,电脑屏幕恰到好处地变成了屏保模式,照片里两人的笑容如果味冰淇淋一样有滋味,正值年少,缤纷无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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