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那个人是你,原本就属于我的你。”宁书忍了又忍,忍下想要再落泪的冲动。“在我十一岁的心里就起了涟漪的你。”
匡策的瞳孔猛地睁大,然而他还是不懂。
“你还是不懂,可是就算我明白地告诉你,你也不会信。”宁书挂着泪痕的脸,看着满是绝望。
“可是我还是想要告诉你,无论你信不信,无论你以后怎样看我。这件事情已经在我心口憋了太久太久,压得我喘不过气。”眼泪再也忍不住,一颗一颗在眼眶中凝聚,再接二连三地滚落下来。
“你说,我在听。”匡策的惊讶不过是一瞬,转瞬已经冷静下来,他一手握着宁书的手,一手拍着她的后背。
“那一日我和宁棋同时落水……”宁书闭了闭眼,往事一桩桩浮现,那些委屈那些心酸和屈辱被成倍放大。
匡策静静地听,不时点头,不时皱眉。
“……然后,我就嫁进了王府。”
终于把一切说了出来,这一年,宁书把这一切憋在心里从未跟人提及,今日终于说了出来,心里的石头终于落了地。后果竟然也不重要了。
匡策长长地叹了口气,道:“阿书。”
“嗯。”宁书闷闷地应着,心里怎么可能不在意他的看法呢,毕竟这世上也唯有勇气对他说出真相。
“你总是这样什么都自己一个人硬扛着。”匡策将宁书揽进怀里,抱着她的胳膊微微用力,“还好,还好……”
“什么还好?”宁书疑惑地问。
“还好,你信任我。”
“那、那你呢?”宁书的心难免慌乱。
匡策抬起宁书的脸,细密的吻落在她被泪水打湿的眼睛上,说:“你想不想做皇后?”
·
屋外风声萧瑟,一道人影立在那里已经许久。
宁书孤身一人流落在外这么长时间,宁珏是担心匡策对她心中怀疑和芥蒂,终究是忍不住悄悄潜来,做一回偷听的小人。反正他也从来没有自称正人君子,更何况又是为了亲妹子,便心安地做起这偷听的勾当。
然而,他现在有些后悔了。
宁书的话自然一字不漏地落入他的耳中。
还以为她长大懂事了,原来竟早已不是她。
一场相逢
宁琴摸着肚子微微出神,她如今的肚子已经很大了,走起路来没有多久就会觉得累。
“宁琴,我们要走了。”许慕白推门进来,看着如今行动不便的宁琴微微犹豫。“如今,你这身子实在不适合长途奔波,可是祥王勾结敌军之事已经暴露,如今圣上暴怒,祥王府更是人去楼空。父亲为祥王做事多年,此番必要受到牵连,我们是必走不可。”
“嗯。”宁琴迎上去,“我都明白,我早让丫鬟将行李收拾好了。随时都可以出发。”
许慕白就握着宁琴的手,想要说什么,却觉得言语都是无力,最终沉默下来。
夜深的时候,许家一家人就坐上了离开安城的马车。许家人口简单,不够是许老爷,许夫人,再加上许慕白和宁琴。其他人都不在安城,而是住在远在余城的本家。下人也不过带了四人,再加上一个为宁琴准备的产婆。
天蒙蒙亮的时候,马车赶到了城门口。
“官兵在彻查,除了有手谕,一律一许进不许出。”派去打探情况的一个家丁赶回来,对着马车里的许家人说。
徐老爷长叹了一声,说:“想我许家世代名门,没想到破落在我手里。”
“老爷,不要这么说。”许夫人劝他,可是她自己也是一脸愁容。
徐老爷缓缓摇头,道:“一步错,百步错,没有想到这两王之选上老夫竟是错得离谱。如今沦落到趁夜跑路的地方,更是被堵在这里,想走也走不了。”
“父亲,您不要太过忧虑了。这加大巡查力度也未必不许咱们出城。许是暗中拦着其他什么人,不若一试。”
没有他法,徐老爷只好点了点头。
家丁去跟守城的官兵交涉,又暗中给了一大把银票。这才跟守城的官兵头子搭上了话。
“把车门打开,瞧瞧车里可有朝廷要犯。”官兵头子说。
“好咧!”家丁应下,急忙告知许家人。许家人便打开车门,也不下去,让官兵查看。这马车里面虽然十分宽阔,但是布置也简单。更是做了四个人,从外面看也是一目了然。
几个官兵的目光在车上的四个人身上扫过,最后落在了宁琴的身上。许慕白察觉,十分不悦,便往前倾了倾身子,将宁琴挡在身后。宁琴这个时候肚子却突然疼了一下,她忍着疼痛,配合地向许慕白身后躲了躲。
“躲什么躲!”官兵头子看着宁琴,说:“喂,就你!出来出来,我怎么看你那么像朝廷要犯!”
许慕白急忙说:“这位军爷辛苦,只是内人身怀六甲,实在是不方便,还请军爷行个方便。”许慕白又是对下人使眼色,下人立刻凑到官兵头子面前,又往他手里塞了几张银票。
“大胆!这是做什么!竟敢贿赂本大人!我看那个孕妇像极了朝廷要犯!孕妇大着个肚子最容易假扮,快下车让我检查!”官兵头子说,他声音不小,立刻引来很多人注目。
宁琴握着许慕白的手,微微摇头。
许慕白明白她的意思,却也无法,只好先一步跳下马车,然后托着宁琴的手,把她接下来。
抛头露面不仅对闺阁女子不当,而且对出嫁了的妇人而言也是不雅。更何况此时的城门口人蛇混杂,什么人都有,而且宁琴又是挺着个大肚子的特殊时期。可是如此形势,宁琴也只好一边忍着阵痛,一边忍着各异的目光从马车下去。
许慕白已经是强忍着怒火,仍在马车上的徐老爷和徐老人更是唉声叹息。
他们是世代名门的许家啊!怎么就沦落到这种地步!这成何体统啊!
“啧啧!”官兵头子望着宁琴的眼珠子都快掉出来,“也不知道是真孕妇还是假孕妇……军爷我……”
“你这样的人也配自称‘军爷’!”一声冷喝响起,众人抬头去看,只见一个一身戎装的肃容青年端坐在高头大马之上,他风尘仆仆,脸上带着怒色。
守城的官兵自然对他不陌生,官兵们立刻迎上去,连声说:“丁将军,您回来了!”
“来人,将他绑了押进大牢!”丁纵怒。
城门口堵满的人瞧着马背上的人本来就眼熟,再听官兵们喊他“丁将军”,自然知道他就是大将军丁纵!一时间也都迎了上去。
丁纵对众人点头,然后目光缓缓落在宁琴身上。视线下移,落在她挺起的肚子上,丁纵喉咙动了动,这一瞬间,一种苦涩抽丝剥茧般舒展开来。
当初,高高在上的宁府嫡长女,像女神一般出现,而且她的心里居然有自己!那些个相遇的日日夜夜,宁琴就像是丁纵的一个梦,既个美梦又是噩梦。她的心思他都懂,可是有什么办法呢?他甚至连正眼都不敢看她!他不敢告诉她自己心中的爱意,甚至连站出来拒绝的勇气都没有。他告诉自己早晚有一天要成为可以配得上她的男人,给她全天下最好的一切!
可是他看着她出嫁,那一日十里红妆,他却喝得烂醉如泥。夜里不由自主站在许府门外整整一夜。
纵使如今他拥有了曾经想要的一切又如何?终究是迟了。她已是别人的妻,又有了别的男人的骨肉。
宁琴抬头遥遥望着丁纵,心下怅然。上一次见他是什么情景?宁琴竟然记不清了,只知道她平淡的生命里因为这个人的突然出现,染上了别样的色彩。可是这个人终究是在她的生命中抽离开来。那些关于他的最后的日子,只是无尽的等待和苦涩。
宁琴曾固执地等待,等他一个回头,等他一个答复。如果他朝她伸出手来,她将会勇敢地递出自己的手,从此以后日月为媒、天地为家。如果他望着她拒绝,她也会笑着祝福,从此陌路不相逢。
然而,她什么也没有等到。
记忆里,他甚至从来没有睁眼看过她。他猛地出现在她的生命里,却又连个告别都不给地退场。在这一场相逢里,她早已经历了盛开和枯萎。
“宁琴?”许慕白一手环着她的腰,一手握着她的手,“有没有不舒服?”
宁琴抬头,撞进许慕白满是担忧的眼。
“没事,只是快生下小慕白了。”她便笑,温柔如水。
大结局
和王府最近可谓是门庭若市。
不知道又送走了几波客人,宁书刚刚坐下伸了伸发酸的胳膊,和王妃就派人来请。宁书自然不敢歇息,立刻对着镜子梳洗了一番,便赶了过去。
等宁书赶过去,和王妃就屏退了下人,开门见山的说:“你可怪我?”
宁书沉默了一瞬,道:“当然不会。”
“你知道你怪我。”和王妃缓缓摇头,“策儿也怪我。”
和王妃的眸光黯淡下去,犹如薄暮的阳。
宁书望着她,顿了顿才说:“母妃所做的都是为了世子,既是如此,我自然不可能怪你。”
和王妃转过头来看着宁书,见她的眼中一片澄澈,并不像说谎的样子,心里稍微安了安,又怅然叹息,道:“人呐,总是有自己的身份自己的立场,还有自己心里头不能言说的小算计小盘算。说句实在话,你怪不怪我,我也不当真,策儿生我的气,就算我心里难受也不会后悔所作所为。”
宁书垂眉,低顺地说:“母妃所做的都是为了世子爷好,世子可从来都不是个不明事理的,定不会怪母妃。”
“其实今日把你叫来,是为了你姐姐的事情。”和王妃摆摆手,不想再说那些无用的话,那些过去的事儿说过的话,做了就是做了,说了就是说了,不提也罢。
宁书就抬起眉眼,望着和王妃等着她说下去。
“策儿昨日的意思,是留不得。他可有对你说起?”和王妃说。
宁书有些惊讶,惊讶过后很快又平静下来,宁棋勾结匡元,更何况匡策又知道了她并非真的宁棋,本来就是留不得。就算真假宁棋的事儿说不得,可是她勾结匡元的事儿也是端端忍不了的。可毕竟是宁家的女儿,那些面子上的情分总是要留的。宁书原以为匡策会将事情压下去,怎么要挑明吗?
瞧着宁书的神色,和王妃就知道她不知情,便说:“许是怕你们姐妹情深,策儿为你如此做,却又不让你知道。可是你心善,断断不会如此忍心。毕竟……”和王妃长长叹息了一声,“毕竟要顾虑宁家的颜面。”
“儿媳知道了。”宁书神色恭敬。
和王妃摇头,道:“你还是不明白!”
宁书就越发恭敬了。
和王妃忍了忍,终究是握了宁书的手,说:“孩子,母妃这不仅是替宁家考虑,也是为你考虑。留一个心慈的美名,于你而言也是好的。他日成为太子妃也会更有底气,更能服众!”
宁书错愕地抬头看着和王妃。
“这几日立太子的圣旨就会下来,太子妃的位子也是给你留着的。你以后如何,我本是不在意的,可这世上再也没有比策儿更重要的人和事,那本宫也就不得不过问。”
和王的身影一点点浮现,又一点点散去。是啊,她的丈夫不在了,这世上也只剩一个匡策成为她全部的眷念。
宁书将眼中的错愕一点点收起来,然后珍重点头:“母妃的话,儿媳记着了,也会将事情处理妥当的。”
和王妃点头,摆了摆手,“下去吧。”
宁书告退,走到门口的时候回头望了眼和王妃。她鬓角的几根银丝格外刺眼。第一次见她的时候,宁书不过是个孩子,而那时候的和王妃端庄美艳,风华绝代。等宁书长大成了亭亭玉立的美人,和王妃还是一如多年前那般风华绝代,时间仿佛并没有在她身上留下任何痕迹。可是自从和王的离世,她的魂儿好像就被抽走了,风华不在,只剩一抹孤寂的余韵。
放下帘子,屋外是大好的光明,春天就要来了。宁书舒了口气,缓步离开,长裙曳地。
她没有回屋,而是去了宁棋那里。
宁棋的院落冷清异常,连个伺候的下人都看不见。自然匡策回来,已经将她囚禁在这里,不得进出。
推开结了一层蜘蛛网的木门,屋子里的一股子霉味儿就飘了出来。
窝在床脚的宁棋抬头,眯着眼睛望着站在门口的宁书,说:“你来了,来杀我吗?”
宁棋笑,凄惨而绝望。
宁书没有往前走,她看着宁棋说:“我这次回来蒲月和巳月是一起跟来的。”
第42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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