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首页和离之后 第49节

第49节

    “棉不够,还有技术啊。”
    听道“技术”二字,齐厢长像被戳了腰眼,登时挺直了身子,小压槌朝桌子上一敲。“我看你们就是来偷技的!”
    这话一出,孙厢长也皱起了眉,他虽不说心里头不免也如是想的。肃宁的棉布都是里厢间自产,靠的便是这点传下来的手艺,常有外人惦记来学,可若教会了他们,自己还拿什么赚钱。
    这些容嫣想到了,她去里长那沟通时便瞧出了他们的遮掩。她偏头看了眼表兄,随即含笑道:“二位厢长,我不是来偷‘技’,我是来给你们送‘技’的。”
    说着,示意随从拿出了几叠棉布递了上去。两位厢长认出那是淞江产的番布,而那“绫纹”“云朵”等花色又比普通番布繁复,这织法也非一般,倒像是丝织品。细密,手感极好。两位厢长暗自称奇,却不露神色地彼此望了一眼。
    “上面几张是三纱木棉,下面似锦的是云布,是宫廷御用的。”容嫣淡然解释道。
    宫廷御用,怪不得,怪不得。孙厢长去过江南,虽也见过几匹好布,可从未见过这般精致的。若是自家也能织出来,不必一模一样,哪怕仿个囫囵也比如今的标布、棋花好卖得多。于是不自觉的用指腹捻了捻,眼神跟织布梭子似的,在那花纹上穿来出去。企图能品出个一二来。
    若是这般便能看个究竟,那淞江的布岂不是天下人都会纺了。容嫣看着两人淡淡一笑,随即敛色道:“我给您提供松江府的技术,加上你们自身的特点,定能纺出这般上品的。到时候量提上来了,质也精进了,您说咱是不是双赢。这布呢,便送您了,您二位商议商议,我们过两日再来。”
    说罢,也没待二人反应便与寄岑离开了。
    追得太紧往往适得其反,不若放松下来让他们好好想想吧。
    出了门,寄岑耐人寻味地看了眼表妹。容嫣也顿足看了他一眼,他忍不住朗声大笑。
    “临行前父亲嘱咐,万不得已不要我插手,我还揣度靠你自己可行?看来还是父亲懂你啊,你果然是有备而来。嗯,不错,像我叶家人,是个做生意的料。”
    “这生意还没成呢!”容嫣叹了声。
    寄岑“诶”了一声。“放心了,瞧出门时那两位厢长的表情便知,这事一定能成。”
    “我知道,但我说的不是这个。”容嫣挑了挑唇。“肃宁眼下是没问题的,我想到的是松江府。你想,一个小小的厢里便把技术看得这般重,那松江呢?怕是下一步更难走啊。”
    说得倒也是。寄岑点头,然见她神色越发黯淡,他正色劝道:“无论是谁,做生意都要经历这些。都道父亲有外祖家撑着才有今天,又有何人知道他到底吃了多少苦,过了多少坎。你也一样,既然走上这条路了那便莫要忧惧这些。这天下便没有不能走的路,穿不过去,那就绕过去。不要拘于常规,士农工商只要能联系上的,哪个都是机会,你不知道谁就是那个为你推开另一扇门的人。所谓世上无难事,只怕有心计之人啊。”
    容嫣和表兄走了一路聊了一路,还是头次听他这般严肃地说一番话。这番话,她受益匪浅。于是她也郑重福身道:
    “谢表兄箴言,嫣儿谨记。”
    她正式了,寄岑又笑了。“下次你若是去松江,表兄还陪你。”
    容嫣摇头。“再去之时,怕小侄儿便要出生了,你可舍得。”
    二人欢笑,回了肃宁城客栈。
    等候这两日,寄岑不知道溜到哪去了,留容嫣一人。她本想在肃宁城里走动走动,可每去一处,侍卫便寸步不离地跟着,惹得她走在街上都成了道风景。于是干脆带着嬷嬷老老实实地在客栈等着。
    到了第三日,容嫣和寄岑没急,想用了晌午饭再去,没成想两位厢长自己来了,还跟着其它几位厢里的主持。
    到了客堂,没待容嫣发话,两人一口应了下来。他们接受,愿意合作。
    这就对了,想必是他们研究那布料没研究出个所以来,不甘心放弃才找上门来。他们态度配合,容嫣便也与他们交了底。以现在的基础,即便技术增进,要和松江府媲美那是不现实的,未来不可知但眼下是不行。但他们可以引进新的技术,挺高效率的和产量,不要仅仅满足于在北直隶的销售,棉布最大的需求在九边。
    虽觉得有些不可思议,但厢长还是连连点头。眼下再瞧容嫣和她身后那些护卫,越发觉得她是个贵人。
    商议几日,彼此签了文书,容嫣便要回去了。临走前寄岑道肃宁也是产棉之地,这几日趁表妹忙着便帮她打听,替她选了些可以定下的田庄。容嫣这才知道这几日他跑出去做什么了,于是感激道谢。还多亏他来了。
    等二人都筹划好已进入二月了。初九便是会试,怕他们到家的时候已经开始了。
    容嫣感叹:得亏没和寄临来,不然不是耽误了他,便是匆忙了自己。
    回到叶府时,已是会试第一场第三天。别看叶寄临胸有成竹,可大伙还是不免提心吊胆。容嫣堂兄容焕今年应考,临考前还厚着脸皮来了叶府,怎奈堂妹不在,他连叶府的门厅都没进去便被外院的管事给打发了。还不如和他一起进去的送货郎,人家起码还到了影壁前呢。
    明明是亲家,非要闹得没个脸面,还不是他们自己作的。
    这事,待容嫣回来叶府连提都懒得提,免得她糟心。
    别看沈氏平日里对寄临不冷不淡的,其实记挂着呢,他的未来可是决定叶府的门面。再说哪有祖母不盼孙儿好的。好在容嫣回来了,也稍稍把她的紧张感冲淡。
    容嫣也一直在等着,而且期待感莫名地强烈,抑制不住。
    这些日子虞墨戈也没来找过她,不知道是不是又回了宛平,瞧着小姐惦念杨嬷嬷出门打听。
    他没走,还在京城,只是一直都没有回英国公府。连正月十六虞晏清出征他都没有出现。英国公府也在到处找他,可就是找不见人,人间蒸发了一般。
    这可是怪了,京城虽大可谁不认识他,怎能藏的住还藏得这么久——
    九天七夜,会试终于结束了。寄临被接回来时,憔悴得不像样。可也是,被关在贡院号舍那种腿都伸不开的地方这么久,还要熬心熬神地答卷,能挺下来已经不易了。
    大伙拥着他回房休息,然他进门的第一句话竟是:“表姐回了吗?”
    在得到大伙的肯定后。他匆忙去看了她一眼,便直接去了永禧院,见祖母去了……
    作者有话要说:  我超喜欢牡丹亭那段,今天终于用上了。愿天下有情人终成眷属……
    洞房
    容:虞郎,今日方知有人间之乐也。
    虞:???那之前呢……
    第49章 杏榜
    沈氏见匆匆而来的孙儿惊愕,然瞧清了他的憔悴, 好不心疼, 赶紧起身去拉他。
    还未待碰上, 寄临“嗵”得一声跪倒在地。
    “祖母, 我要娶表姐。”
    沈氏愣了,半晌才反应过来。“娶。这之前不是说过了,让你娶。可你……你怎突然提起这个了?你考得如何呀?”
    “题目均在叔祖教授之内,孙儿一切顺利, 即便保证不了会元但定能中式。”
    闻言, 沈氏舒了口气。“如此便好。可依旧不要懈怠, 杏榜一放便要参加殿试, 大意不得。”
    “孙儿明白。”寄临恭敬应。
    “你一向最让人放心了。去吧,休息去吧。瞧你瘦得……”沈氏慈爱地唤他起来,让嬷嬷带他去回西院歇着。
    他知道祖母是有意要避开话题,可他不想,于是再次道:
    “祖母,我要娶容嫣。”
    沈氏看了他半晌, 脸色沉了下来。“此事日后再议。”
    “为何?”仍旧跪地的寄临挺直了身子蹙眉问, 一双眼黑亮黑亮的盯着祖母。“祖母您不是支持我们的吗?”
    “是支持, 可眼下是说这话的时候吗?”沈氏语气严了几分, “你方会试结束, 连个交代都没有便匆匆而来提这事,你觉得合适吗?我知道你在意她,但做事也要讲个分寸。”
    说着, 她抬了抬手指示意他起来。寄临无奈起身,默立在祖母身边。
    沈氏语重心长道:“你到底是年轻啊。做事要讲究时机和方法,这榜还没下呢你就要提亲?全家人都为你提心吊胆,谁的心思会在这上面,不要说反对你的母亲,就是我听了也觉得心躁,到时候闹得鸡飞狗跳,无疑是雪上加霜。
    再者,你可想过如此要至嫣儿于何地?你是叶家人她是外姓,且她的经历摆在那本就够遭人非议了,你这不合时宜地提亲只会给她平添话题。这个世道,女人被名声压得抬不起头来,对女人何尝有过对男人的宽容。你如是做,到头来人家不会在意你,反会将矛头指向她道她让你色令智昏,这是你想看到的吗?”
    叶寄临惊住了。他也知道匆忙,可容嫣离开那日,父亲将他关在东厢时道的一句话让他惶恐顿生。
    “不是你的,就不要惦记了。”
    父亲那般严谨的人是不会无故说出这种话的,可无论他如何询问,他都不肯多说一句。
    不是他的……
    这句话叶寄临接受不了。从出生开始他们便被绑在了一起,她怎么可能不是他的,即便她嫁给秦晏之他也没放下过。他久久不能释怀的不是对她的愧疚,而就是她这个人。
    他接她回到叶府那日就下定决心,再不让她从自己身边离开了。曾经那么美好,他们一定可以回去的。
    所以他迫不及待要留住她,只是没想到急迫会给她带来这些……
    见他垂目静默,沈氏叹了声。“祖母对她的不舍不减你半分啊。我必然要成全你们,可你当初又是如何答应我的?你试着去劝你母亲了吗?没有,你不把路都铺好了,执意娶了嫣儿只会让你们三人都痛苦。嫣儿要嫁入的是整个叶府,不是你一个人。所以不要急,是你的终归是你的,不是你的强求也得不来。眼下重要的是安心备考,会试过了再去殿试,娶妻这你必然要负你母亲的,仕途便不要再让她失望了。”
    “你都稳妥了,嫣儿嫁你才嫁得安心。放心,待你高中那日,祖母替你去求亲。”
    沈氏拍拍孙儿的手臂,叶寄临牵了牵唇角。“祖母教诲得是,是孙儿鲁莽欠考虑了。孙儿这便去准备应试,定不会让您让叶家失望的。”说罢,给祖母叩安便离开了。
    大伙还焦急地在前院等着,见他从永禧院回来,都扑了上来询问考得如何。
    寄临如实回应,众人提悬的心也稍稍松了些。他抬头见母亲正嗔怒地瞪着自己,上前赔礼道:“儿子不孝,只惦记着给祖母报个平安,让母亲久等了。”
    陈氏哪是怪他这些,而是心疼啊。瞧着儿子清瘦的模样真是剜心地痛。这几日她惴惴不安,每每听闻考场上又有哪个考生晕倒被抬了出来,她都心惊肉跳。她曾经迫切地望子成龙,可看着憔悴的儿子这些都淡了,没什么比人更重要。这便是母亲啊。
    她赶紧吩咐备热水伺候少爷梳洗换衣,又嘱咐小厨房给少爷做他喜欢吃的,点了好多,似一顿便要把儿子这几日瘦的补回来。
    寄临无奈笑笑,然目光转向人群后的容嫣,他淡淡问候了一句:“表姐此行可顺利。”
    容嫣淡笑。“谢表弟惦记,我都好。”
    “没能陪你去肃宁,抱歉。”
    “哪的话,还是你的事重要,不敢耽误。”
    二人对话,周围顿时安静异常。这种安静然容嫣不适,更让陈氏不安,她匆忙地转了话拉着儿子回西院了……
    接下来的日子平静极了,不仅是叶府,好似整个京城都在屏息凝神地等在杏榜发放的那一刻。
    眼看着杨柳抽条,天气渐渐变暖,郑庄头从宛平来了两次。向容嫣汇报棉种植情况。今年冬季雪下得透,春季不旱,是个丰年的兆头。容嫣满意。
    一切准备就绪,想想淞江之行也该提上日程了。只是叶家全付心思都在叶寄临身上,她如今也不好开这个口。还有就是,他仍是一直没消息……
    才入了三月,朝廷便出了件大事。除了春闱这怕是京城议论最多的。英国公府世子在河套屡屡溃败,防线不停地向后撤,连宁夏都已失守。本是出征讨伐套贼,结果被套贼追得抱头鼠窜,一步步被人侵犯越过了黄河。
    皇宫里,景帝陈祐祯把内阁几人召进了乾清宫。
    按理来说乾清宫是大内,是皇帝生活起居之地,不该朝臣出入的。只因陈祐祯沉迷声色久不上朝,故而常是连乾清门都不出。不过不上朝不等于什么都不清楚,今儿把内阁都召集全了,看来他是真怒了。
    几位大臣战战兢兢,唯是荀正卿与严恪忱还算镇定。
    陈祐祯不过三十几岁,也算是壮年,可因他纵情酒色,未老先衰。苍白脸消瘦黯淡,颧骨突出,若不是这副标致的骨头架子撑着,这人真是没法入眼了。
    皇帝连衣服都没换,穿着在后宫着的明黄交领绫面大袖衬道袍,玉束发冠,除了素网巾外连个乌纱翼善冠都没戴。
    “说吧,如何处办!”景帝声音低而嘶哑。将几案上的塘报朝几人面前一扔。
    塘报零散而落,为首的荀严二人扫了眼。“河套”“宁夏”“征北大将军”……几个字眼明晃晃地。
    “出征前我如何问的?‘师果有名?兵食果有余,成功可必?如生民荼毒何?’”陈祐祯冷笑道,“你们又是如何应的?如何保证的?”
    说着,他点名指了后面的户部尚书曹文选。“你说说,户部出了多少银子?五十万两吧!”
    曹文选垂头默应。
    皇帝又道:“你们上书怎说的?‘与宣大地异,就要害修筑。修边饷兵造器,便宜调度只用,备明年防御计。’还明年?今年都过不去了!人家都要打到家门口了!”
    陈祐祯大吼一声。
    “臣以为复套失误,在于用人。”严恪忱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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