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恵敏连同唇瓣上的最后一丝血色都消失殆尽。
    她的儿子，从小到大，心高气傲，根本就不肯轻易低头，哪怕是对自己，可是现在，他刚柔并用，用最严厉的口吻，说着最卑微的话。
    ……
    她还能说什么？
    她的手紧紧地捏着自己的衣角，只觉得自己刚刚下跪的时候，膝盖到现在还在隐隐作痛。
    “我知道您回来不是偶然的，我会把她找回来，您是我的母亲，我最希望的是，您能够真心实意地接受她。”秦樊刚深吸了一口气，手掌拂过自己精致的五官，片刻之后，他声音稍稍放低了一些，却字字清晰，“……我知道，您现在很生气，可是我没有时间安抚您，因为这些话，我想过无数次都要告诉您。妈，您在d市等着我，等我把她找回来了，我会再来见您，但是所有的事情，您都应该从我这里下手，而不是从那个，我爱的女人身上找出口。”
    “……因为她没有任何的立场反驳您，哪怕是受了再大的委屈，她也不会吭声，可是妈，我会很心疼的。”
    ……
    10分钟后。
    酒店的套房里，就只剩下了一个秦恵敏，秦樊刚已经走了有10分钟了，她就一直都保持着原来的姿势，僵硬地站在沙发边上，一直等到手机响起来，她才有些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
    拿手机的时候，十根手指都有些僵硬，秦恵敏咽了咽唾液，好半响才拿出来，看了一眼来电号码，她很快就调整好了自己的情绪，按下了通话键。
    那头的男声，是她熟悉的，却也是她陌生的，只有简单的一句话，“……回来了么？”
    秦恵敏有些疲倦地闭上了眼睛，她失魂落魄地坐在了沙发上，脑海里不断的回响着刚刚秦樊刚对她说的那些话，不知道为什么，心尖上酸涩的难受。
    事到如今，她不得不承认，她其实也不过就是站在一个女人的立场上，在嫉妒着另外一个女人。
    她一贯都在路世筠面前格外温顺，哪怕是20几年前，被李睦华用尽手段逼迫，她也不曾对路世筠有过任何的抱怨，心甘情愿地生下秦樊刚，也只有她自己知道，一直以来，她的心中，始终都有这么一份期望。
    她想着，路世筠，总归是对自己有感情的，有一天，他也会排除万难，让自己回d市……
    可是这么多年了，她到底也不过就是痴心妄想，有哪个女人会不希望被自己所爱的男人捧在手心疼着？
    她终于还是得不到。
    秦恵敏轻轻的吐出一口浊气，也不知道是在想什么，等到她意识到的时候，那些话，已经不由自主地说出口——
    “这么多年了，你从来都不曾提过让我回d市，这次你说要提前举办50大寿，让我回来，但是我知道，其实你就是想让我来阻止儿子和冷歆雨……世筠，你知道樊刚和冷歆雨之间的事，你却在装糊涂，让我出面……我就算是知道，也义无反顾地去做了。到头来，儿子怪我，怨我，还毫不犹豫地告诉我，他有多喜欢那个女人……我现在突然就在想，这么多年来，你是不是有对我用过这样的心思？”
    路世筠在电话那头愣了一下，有半响没有出声。
    秦恵敏的心慢慢地冷了下来，一直以为自己这么多年，早就已经练就了“无坚不摧”的本事，现在才知道，人心，也不过就是肉长的，有些事情，有些感觉，你以为已经淡忘，其实不然。因为它永远都潜伏最隐秘的地方，旁人的一句话，一个眼神，一个动作，也都能够勾起那些卑微的念想。
    永无止境。
    “……原来我一直都在做着同一个梦，一做就是20几年，自我催眠，不肯醒来。你放心，樊刚是我唯一的亲人，我在这个世界上存活下来的念头，我不会让他一错再错下去，我相信你也知道，我对他说一句话，比起你说10句都有用，不然你也不会让我回d市了。我只有一个要求，我不想再回英国了，忍了那么多年，我已经受够了，这次我回来，就不走了。”
    ……
    歆雨站在病房门口，深吸了一口气，她伸手抹了一把脸颊，想了想还是觉得不对，又从包里拿出了自己随身携带的那个小镜子，看了看镜子里的自己，脸色还算是正常，这才伸手推开了病房门。
    已经有一段时间没有来医院见冷东明，刚刚进来医院，主治医生就告诉她，冷东明这几天的情况还不错，说是情绪稳定了不少，神智也比以前清醒。
    歆雨自然是高兴的，之前想要带父亲离开这里，也是担心他常年住在这里，给他的压力太大，更何况她见过那些医护人员是如何对待自己的父亲的……
    不过这次她来，这些医生却是客客气气的，她也不知道是不是自己想太多了，总觉得这个医院里的人情绪转变都有些莫名其妙的快。
    对自己是真的尊重，还是敷衍了事，她还能不清楚么？
    不过这个时候，她也懒得去计较这些。
    冷东明正拿着一个苹果，很认真地在削皮，听到脚步声，他抬起头来，见到歆雨，竟然认出她来了。
    “……女儿，你回来啦？”
    歆雨心尖一颤，她已经太久太久没有听到爸爸这样叫过自己了，还有他脸上的笑容，她只觉得之前在秦恵敏那里承受的所有委屈，都可以抛之脑后，可是嗓子眼却是有些干涩，忍不住又红了眼眶，她连忙别开脸去，不想让自己在父亲面前失控。
    冷东明倒是看出来了，放下手中的苹果就站起身来，走到歆雨面前，抓着她的手腕，很认真地问：“……乖女儿，你怎么一脸受了委屈的样子？怎么了？告诉爸爸，是不是在学校有人欺负你？”
    歆雨很勉强地扯出一个笑来，她摇头，嗓音有些哽咽，“……没有，爸爸，我没有……”
    “还骗我呢，真以为我什么都不知道么？说，是不是哪个人欺负你了？爸爸帮你教训他去！”
    也许你小时候也有过这样温暖的感觉，父亲就是自己的天，当你在外面受了委屈之后，哭红着眼睛跑回家，爸爸那双温暖又有些粗粝的手掌，就会帮你擦干眼泪，然后气势汹汹地说——谁敢欺负我的宝贝女儿？爸爸给你报仇去。
    ……
    这种父爱，天下无双。
    歆雨忍了又忍，终究还是没有忍住，她心里沉闷的难受，急切的需要找到一个突破口，可以让她发泄那些委屈和不甘。
    “……爸爸，没有人欺负我，我只是……爱上了一个……不应该爱的男人。”
    歆雨低垂着眼帘，说话的时候，一直都在控制着自己的情绪，所以她并没有发现，自己说出口的话，让冷东明的眸光闪烁了一下，稍纵即逝。
    冷东明的手轻轻地按在了歆雨的肩膀上，语气温和，“是哪个小子这么有福气？还能让我的宝贝女儿倾心？不过既然是爱了，那就不要犹豫，这个世界上哪里有什么应该不应该的呢？女儿，你只要不是做了伤天害理的事情，感情都是自由的，想爱就去爱。”
    歆雨有些意外地扬起头来，看着冷东明慈爱的笑容，她心头五味陈杂。
    其实也不过就是在找一种安慰，如果爸爸知道自己爱上的那个男人，是自己丈夫的亲哥哥，他还会这样么？
    ……
    歆雨反手抓着冷东明的手，刚想要说什么，门外忽然一阵动静，因为这个房间的隔音并不是很好，所以外面的声音她很清楚的听到。
    是护士在对人说：“……秦先生，不好意思，这里您不能随便进去呀，秦先生……”
    秦先生……
    歆雨心头咚咚一跳，来不及想太多，她连忙抓着冷东明，就说：“爸爸……爸爸，我去那个，柜子里面躲一躲，一会儿要是有人进来了，千万不要告诉他我在这里，知道么？爸爸，听清楚了么？”
    冷东明有些茫然地的点了点头，歆雨也顾不上那么多了，直接就将手腕上的包背在了肩上，走到了柜子边上，打开柜子的门就躲了进去。
    不是不想见到秦樊刚，只是她现在根本就不知道应该如何去面对他。
    当一个当母亲的，生生地跪在了自己的面前，祈求着自己放过她的儿子……歆雨是真的没有办法形容那种感觉，嗓子眼里何止是卡着一只苍蝇？简直就是卡着一块刀片一样。
    她不是懦弱，可是她不能忽视一个当母亲的心。
    她是答应了秦恵敏，才带着破碎不堪的心来到了冷东明这里，她有想过，秦樊刚会来找自己，但是没有想到会这么快……
    柜子的门板是实木，她身体蜷缩在柜子里，看不到外面的情境，只是就这么一个小房间里，隔着一块门板，声音她却是听得一清二楚。
    她的一双柔软的小手，本能地揪着自己的衣角，连呼吸都下意识地放轻了。
    ……
    秦樊刚行色匆匆，小护士拦不住他，他五官冷峻的很，一进医院就像是入无人之地一般，直接找到了冷东明的房间，推门进来的时候，发现冷东明穿着病号服，坐在床沿边上。
    秦樊刚脚步一顿，身后的小护士还欲追进来，秦樊刚实在是不耐烦，皱着眉头，低沉的嗓音带着几分凌厉，“这个房间里是藏着什么见不得人的东西么？你可以走了！”
    小护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