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者寻找被掳走的亲人,或者要寻凶手报仇。这流言断断续续,有时在城南,有时在东市,有时在城西门外。符绪下令寻找传播留言的人和受害者,却一无所获。
虽是流言,总觉得不是什么好兆头。
长安城内氐人和汉人的关系一直十分紧张,这流言更是火上浇油。城内大小冲突不断,时有死伤发生。军队从南方掳来的汉人往往是冲突的中心,怒骂殴打已是常事,有的甚至被动用私刑或撵出城外。负责卫戍的官员成日在城中四处扑火,有时甚至被卷入纷争中,符绪只好下令遇此类纠纷双方皆严惩。一时之间城内不论氐人汉人还是其他族的胡人均怨声载道,直言都是出征的天子之过。
符绪忧心忡忡。敢这样抱怨的人都逃不过惩处,只是人太多,全都严加治罪恐怕无补于事,要紧地还是先找到流言的源头,等澄清一切,这些罪涉谋反的言论自然都会平息。
然而那流言如活物一般,随惩治严苛而止息,待惩治松懈时又死灰复燃,几次三番之后,符绪几乎感到毛骨悚然。那流言就像藏身暗处的某种恶意,不动声色地盯着他的一举一动,但那恶意好像又不是针对他,毕竟所有的质疑与不满都是冲着哥哥去的。就在他不知道到底如何是好的时候,那流言和来的时候一样突然地消失得无影无踪。
结果也没弄清前因后果如何,符绪感到一阵挫败。
有种被玩弄在手心的感觉。
恰逢这时,出征已半年的哥哥带着军队终于回来了。
与南方汉人的对峙既未胜,也未败,只是汉人巩固了自己的北方边境,他们再要南下不会与之前一样容易了。也许是志向看似再难实现之故,哥哥竟一蹶不振。父亲以前便说过,哥哥是心气甚高之人,虽然野心勃勃,却因缺乏耐性与实干不足而容易在稍有不顺之时陷入自弃,因此才要身为次子的他从旁协助。他们立国不久,困难如山,因此即使哥哥觉得他缩手缩脚或过分谨慎而斥责,他身为臣子和兄弟也当以国家大事为重,不要由此与哥哥心生嫌隙。
一切都未超出父亲的预料。只不过心生嫌隙的不是他,而是哥哥。
哥哥回长安之后免了他的官,只保留了他的公爵位,却不许他离开长安,反而要他每日进宫同用晚膳。
原因甚是荒唐。
有人向哥哥进言道,他在哥哥离京与汉人作战的半年里企图谋反,只是因哥哥比预计回来得早了才无疾而终。
朝廷里小人诬陷他谋反已不是一天两天,他以为哥哥并不会在意这些佞臣谗言,他没料到的是,哥哥这一次将信将疑,似乎经过再三衡量,决定让他卸职留京接受监视。
符绪彻彻底底失望了。
前来宣读圣旨的宦官走了,他颓然走到院中。现在已是冬季,昨夜长安下起了在北方也难得一见的大雪,院中的积雪已及膝深,家中仆人尚未来得及清扫。天气阴沉湿冷,带着觋罗到长安城中闲逛的朗朗夏日恍若隔世。
东方的天空低低升起血色霞光,长久不息。
他却感到江河日下的惆怅。
——符公子?
他赶紧循声望去,觋罗身着白色单衣站在院门口,身上只披着夜里挡风的袍子,大半截腿都埋在雪里。
他赶紧拔腿朝她走过去。雪太厚,走起来并不容易。
——天色还早,你来做什么?快进屋去,你这样要着凉的。
他指着书房道。
于是觋罗抬脚往书房的方向走。她比他矮小得多,走得更是艰难,一步一打滑,最后居然整个人跌进了雪里。
他叹了口气,加快步子走过去把她从雪里拉起来,牵着她往书房走,她又跟不上,最后只好直接把她抱上书房的台阶。
她的衣服被雪浸透了。现在时间太早,还不到仆人们起来的时辰。无可奈何地,只好让她到书房背后他的寝室里换上他的衣服先将就着。不一会儿她就拖着他宽大的袍子跑进了书房,径直到火边坐下,哆哆嗦嗦地伸出手在炉子旁边取暖。炉子烧了一夜已经快冷了,他又自己往里加了些炭,吹了吹炉子里的火苗,总算又烧起来了,书房里渐渐暖和起来。
——笨蛋。
他忍不住骂。
——刚才有人来了吗?
——嗯。来了。
——来做什么的?
——来罢我的官。
他苦涩地道。
——哥哥过去只是疏远我,而现在不再信任我了。
一阵沉默。
觋罗默默坐到他旁边,伸手覆住他的手背,轻轻握了一会儿,然后又松开。她的手很冷。
——会怎么样?
她问。
他低头拨弄着炉内的炭火。
——不知道。也许会有危险。
——危险?
——取决于哥哥怎么想。
取决于哥哥是否会彻底为小人之言所左右。
——不可以离开吗?
——我走不了,走了反而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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