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搞不懂现在的孩子都是怎么想的,都不愿意在家里呆着。”她抱怨,“还有没有什么忘带的?”
我摇头,“没有,回来的时候什么都没带。”
“那我去切个西瓜,吃点西瓜再走,外面这么热。”她说着就往冰柜边走。很快,她就把西瓜抱到了餐桌上,“刺溜”一声,甘甜的水汽就弥漫开来。
“快来吃点!”她唤我,“这个西瓜真好。”
“我不想吃。”我说。
“都切好了。”她略显得有些失落。
“妈……”
她抬起头看着我,眼睛里闪烁着异样的光芒。
“这几天谢谢你。”
“看你这说的是什么话。”她低下了头,我看不到她的表情,但是我知道她不好受。“以前是我不好,我不该……对你那么刻薄,你有什么错呢,你不过是个孩子。都是我不好。”她声音小的可怜,仿佛只剩下沉重的气体,须臾之间,我看见她在落泪。眼泪“吧嗒吧嗒”地滴在她的手腕上。她的皮肤已经变得黑黝松弛,我知道,她在慢慢变老。
衰老是我们每一个都逃脱不掉的过程,纵你年轻时多么英俊潇洒抑或貌美如花,到最后,也不过只剩下回忆。
只不过,江采文能回忆的快乐是什么,我不知道。
她的生命比我想象中的要悲惨,我甚至开始怀疑她究竟有没有快乐,也难怪上回萧嘉懿在这里的时候她说:“你说啊,都是女人,为什么都要承受着不一样的苦难呢?难道女人的使命就是来承受苦难的吗?”
“快来吃点西瓜吧。”她怕我看见她哭,于是背过身子抹眼泪。
其实她不知道,我已经看见了,看见了她的眼泪,看见了她的悲哀,看见了她的无所依靠。我也终于明白她辗转难眠的叹息,一声又一声地在空寂的深夜回来荡漾。
这么多年来,她还是没能忘掉那个将她抛弃的男人,也就是我未能谋面的父亲。她把这份苦痛藏匿了这么多年,每日积下的苦楚都吞在了肚子里。
“妈,别再折磨自己了。”我宽慰她。
她不说话,只是背对着我。我知道,她是不愿意把自己的伤痛暴漏在我的面前。
“快吃点西瓜吧。”她说,转过了身子。
我拿起了一块,送到嘴边,鲜红的汁液从我的嘴角流了出来,江采文说的不错,这是个好瓜,甜得很。
“噢对了。”我抹了一把嘴角的汁液,“当初萧嘉懿回广州的时候不是给我留了个包裹什么的吗?在哪里?”
“你不说我还把这件事给忘了。”她挪动着步子,“我去找找。”
很快,她的身影就从卧室里闪了出来,只不过她怀里多了一个小盒子,类似正方体的小盒子。盒子的外面都裹上了墙纸,斑点红的小圈圈绕了一圈又一圈。
“就是这个。”她说,“也不知道里面装的是啥。”
我接过盒子,很轻巧。我甚至怀疑里面是否装着东西。我没有在江采文面前打开,这个小盒子里的东西只属于萧嘉懿和我。
我抱着盒子就往外走,江采文叫住了我,“你不再吃点了西瓜了吗?”
“我吃饱了。”我说。
“晚点再走吧,现在还热着呢。”她说。
“不了,我还有点事情要做。”我已经开了门。
“小蕙,关于奶茶店……”她极为平静,“我已经决定卖掉了。这些年我也累了,是时候休息了。”
“这可是你用你最年轻的时光一点点打磨下来的心血。”我提醒她。
她笑了,眼角上的皱纹显而易见地呈现在我的眼前,“都过去了。”她说。
“交给我吧。”我说,“交给我来做吧。”
她不再说话,算是默认。
“我走了。”我怀里抱着盒子。
“有时间就回来,回来跟我做个伴。也可以叫着你同学来我们家玩。”她送我到门外。
“我知道了。”我朝她挥手。这么多年来,我还是第一次在出门的时候朝她挥手,甚至连小时候都不曾如此。
她也挥起了手,朝我笑,“路上小心点。”
我下了楼,阳光灼烧着我的肌肤,我躲在了绿荫里,然后缓缓地拆开了那个纸盒子。在盒子未拆开之前,我心里有无数的猜想,可当一切尘埃落定,所剩下的只有悄然的失落。
——是柳条编织成的公主帽。
因为时间太久,枝叶和花蕾都已经枯萎,只剩下一个大概的模型,比不得萧嘉懿小时候亲手编织好了之后扣在我头上的鲜活和美观。是不是时光走了之后,所剩下的只有这枯萎般的记忆?是不是这样的呢?我不知道。
我把那枚柳枝攥在手心里,走进了阳光里。炙热的阳光烤得我浑身灼烧,细密的汗水浸透了我的手掌,传递到柳枝上,我没敢松手。我怕松手之后连这最后枯萎也没有了,那么,我又该去哪里寻找这些刻骨铭心的纪念呢?怕是这辈子都找不到了吧,萧嘉懿,你说,是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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