烛火明明暗暗,他睁眼度过一夜。
那日后他逐渐变了,不再在意帐中的外人,甚至会搂住兰赤阿古达脖颈,与他颠鸾倒凤,兰赤阿古达正值春风得意,对主动靠来的美人欣喜若狂,赫钟隐知晓兰赤阿古达只拿他当个玩物,用坏了便会丢掉,他开始学着不让自己受伤,放软身段迎合,不知哪一天起账内的娃娃见不到了,兰赤阿古达原本大胜了才会将他掳来,后来无论战胜战败,几乎日日与他春|宵共度,颠鸾倒凤直至天明。
赫钟隐不动声色,将剜心蛊种入兰赤阿古达体内,这蛊虫无色无味,至阴至毒,除了用他心头血浇灌的诛心草外,没甚么能够救命,巫医族古训只可救人不可伤人,若有违者要受剥皮剔骨之刑,入土也不得安生,他做了大逆不道欺师灭祖之事,早将生死置之度外,即便要与兰赤阿古达同归于尽,他也不在乎了。
这般浑噩度日,兰赤阿古达逐渐放松警惕,不再时刻锁着赫钟隐,将人缠得动弹不得,赫钟隐能出帐走动,在附近逡巡几圈,默默拔草叶吹曲子玩,他摸清了族人们被困在哪里,知晓了牛羊马儿在哪,只是娃娃不知被藏在哪了,总是寻觅不到。
阿穆尔总是偷偷看他,视线似一根弯曲缠绕的细线,将他紧紧捆住,无论那人是透过他看赫连翘还是看谁,他只觉得恶心。
兰赤阿古达整日征伐,百密一疏,终有一日被其它部落夜袭,帐中烈火焚天,草木燃烧不尽,各处俱是嘶吼嚎叫的人群,赫钟隐悄无声息摸到族人被困的帐外,屠尽看守之人,让族人们四散奔逃,另寻他处定居。
他放跑族人,回身要去寻觅娃娃,草丛中传来阵阵哭声,赫钟隐慌忙跑去,阿穆尔面色苍白,周身遍染鲜血,半个小臂不翼而飞,鲜血如同浪涌,疯狂浸透草叶。
赫钟隐一把抢过娃娃,阿穆尔如同碎裂砖石,噗通砸在地上,他挣扎仰头,拼命探出手臂,握住赫钟隐脚腕:“连翘······为何不和我走······”
“你自己去问她罢,”赫钟隐拔出短刃,手起刀落,将阿穆尔扎个对穿,“好好向她赔罪。”
阿穆尔死了。
赫钟隐撕掉衣袍,将娃娃包裹起来,牢牢捆在背上,发力奔跑起来,那些马儿被惊吓的四散逃开,抓都抓不回来,娃娃在他怀里格外乖巧,不哭不闹,小手攥着他的衣襟,如同揪着甚么救命稻草,丝毫不肯放手。
他带着娃娃翻山越岭,一刻不敢停歇,直到跑的筋疲力竭,才躲进一个山洞,将娃娃拎出怀抱。
娃娃眼中含泪,盯着他泫然欲泣,嘴唇嚅动几下,口水流满脖颈。
“爹可真没有奶给你喝,”赫钟隐笑了,脖颈弯曲下来,脸颊贴着额头,与娃娃黏在一起,“哭也没有用哦。”
他自然而然的自称为爹,行云流水似的,再也没障碍了。
他回不了巫医族了,从此天南海北四海为家,要与这娃娃相依为命了。
“等到了安全的地方,爹给你找个奶娘,”赫钟隐咬破舌尖,塞|进娃娃口中,“先这样罢,爹的血可是大补之物,万两黄金买不来的,千万莫小瞧了。”
娃娃倒是格外听话,馒头似的小手拢着,裹住赫钟隐指头,滋滋啜吸不停。
赫钟隐自小娇生惯养长大,怕累怕痛怕冷怕饿,平日里能坐着就不站着,泛累的事一件不做,若是哪处受了点伤,更是以此为由在榻上躺上一天,谁叫都不肯挪动。
眼下他指头时不时便会长好,娃娃吸上几口吸不到了,眼睛一眯便要开哭,赫钟隐眉头都不皱一下,取出短匕横在指上,狠狠压住指节,几乎砍裂大半骨头,再送回娃娃口中。
这下血流变大,娃娃两眼紧闭,兴奋不已啜吸,赫钟隐靠上石壁,额头搭在上面,撕下几块衣袍,给娃娃裹在身上。
他衣不蔽体,被寒风吹得瑟瑟发抖,指头僵硬几无知觉,半点弯曲不了。
娃娃吸了半个时辰,总算心满意足睡了,赫钟隐向来伤口长好的快,稍微失血便会头晕脑胀,手脚无力,半晌回不过神,他抱着娃娃,浑浑噩噩靠在那里,有一搭没一搭想着今后要做甚么,带着娃娃不能做苦活累活,这副容貌也要变了,一定要隐姓埋名,不能被他人发现······
这般想着想着,他逐渐失去意识,半梦半醒睡了,睡了一会心头发紧,总觉得浑身发慌,他抱紧娃娃,踏雪走出山洞,在暗夜中奔跑起来。
不知跑了多久,脚边骤然一动,一支乌木箭矢凌空射来,如一根长棘,直直钉在身侧,箭尾沉沉晃动,震得雪声簌簌,击得人心口一颤。
头顶满是高头大马,马蹄嘚嘚啸声不断,远处隐有刀枪风声,不知多少人围过来了,赫钟隐弓起脊背,将娃娃裹进怀中,掉头往坡底滑去,滑落途中衣服被扯破了,布鞋被踹掉了,他搂紧怀里娃娃,脊背撞上石块,跌跌撞撞扑落下去,额发四散飘飞,掌心擦的满是血痕。
远处隐隐有狼嚎传来,赫钟隐裹紧娃娃,心内发慌,这林中满是野兽,若是被狼叼去,注定会成了它们腹中口粮,巫医族的孩子幼时瘦弱极易夭折,若是在这冰天雪地里冻上半晌,或是摔在哪里,生命便保不住了。
赫钟隐从来天不怕地不怕,未曾记挂过甚么,眼下他却心如擂鼓,慌不择路往下面跑,摔的头破血流都不在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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