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是。”周方点头,转向姜姝淡然一笑,“此事从头到尾姝妹都参与其中,她最是明白小侄为了姜家的富贵所做的一切。魏国和韩国开战,姜家功不可没。”
“啊?”姜望大惊失色,他只知道姜家有一批粮草运往韩国,并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忙问,“到底是怎么回事?”
周方朝姜姝点了点头:“宋最押送粮草前去韩国,韩军来迎时,他又急急返回了魏国。韩军以为宋最反悔,派兵来追。韩军深入魏国境内,魏国以韩军入侵为由,对韩国用兵。可以说,宋最以一人之力挑起了魏韩之战!”
“宋最为何如此?”姜望脸色灰白,他清楚如此一来姜家想要置身事外再无可能,“他是受何人指使?肯定是你,周方,你为何要陷害姜家?你到底是何居心?姜家待你不薄,你为何要陷姜家于不仁不义之中?”
姜望脸色涨得通红,须发皆张,气得浑身发抖。
周方忙扶姜望坐下:“姜公切勿动怒,且听小侄慢慢道来。”
姜望将头扭到一边:“不听!从此刻起,老夫不再和你说上一句话!”
姜望如同孩童一样的心性让周方暗笑不止,他回视姜姝一眼,姜姝会意,上前轻敲姜望后背,周方则缓缓说道:“姜家如今富可敌国,如日中天,姜公可是知道花未全开月未圆,正是意境最佳时的道理?有福不可享尽,有势不可使尽也正是同理。如日中天自然是好事,但日上中天之后,必然偏西。花全开之后,必会凋谢。月圆之后,便是盈亏。姜家若不在全盛之时居安思危未雨绸缪,或许不出数年就会被慕容家、沈家超过。”
慕容家是指城东慕容成,慕容成本是燕国人氏,后来到魏国经商,依靠燕国的马匹、皮革、药材和矿石等特产而起家,生意遍布魏国、齐国、楚国和燕国,是魏国第二大富商。
沈家位于城西,家主沈然自小从赵国迁来魏国,经营木材、铁器、酒肆、客栈,是魏国第三大富商。
由于姜家位于城中,正好在慕容和沈家之间,又因姜家生意远超两家,是两家之和,因此魏人称之为一姜两门,是指姜家一家可力敌慕容沈家两家。
姜家的生意之中,粮草生意占据三成左右,茶叶和车队也有三成,另外四成便是酒坊、布匹以及建造房屋,可以说,姜家、慕容家和沈家三家之中,姜家产业和官府最为疏远,不必在朝堂之上有背景和靠山,便可风生水起。除了粮草生意或许与官府打交道之外,其他生意都是和百姓息息相关。
慕容家和沈家则有所不同,慕容家的马匹、皮革和矿石,百姓所需不多,都是官府采购。沈家的木材、铁器也是一样。是以相比慕容家和沈家,姜家虽是首富,却最为超脱,能不和官府打交道就尽量避之。
正是因此,姜望自认可以远离朝堂,只管做自己的生意,不管朝堂之上的诸多是是非非。
不过姜望再是自认超脱,可以不理朝堂之事,却还是难免免俗,担心被慕容家和沈家超过,听了周方此话,不由冷笑一声:“慕容家和沈家两家加在一起,不及姜家一家,如何超过姜家?周方你不要危言耸听,不懂装懂。”
周方呵呵一笑:“姜公有所不知,魏韩两国开战,慕容家和沈家都会顺势而起,非但有望一举超过姜家,还会重创姜家。”
“怎么会?怎么可能?”姜望久经世事,亲见无数富翁以及君王浮沉,心知起伏人生常事,但眼前姜家江山稳固,慕容家和沈家想要一举超越,就如燕国一举灭掉赵国或魏国一样,绝无可能。
周方胸有成竹地一笑:“姜公恐怕并不知道魏国攻打韩国,并非一时之计,而是长远之计,而韩国最终是否被魏国吞并并不重要,魏国也会在韩国的战事上耗费太多时日,因为魏国最想吞并的还是……齐国!”
不理姜望惊愕的表情,周方继续说道:“魏国称霸中原日久,却还是被韩国一分为二,东不能进西不能退,南有大楚北有强赵,看似无比强盛的魏国,实则比其他诸侯国更加危机重重,稍有不慎,会被赵齐或是赵楚夹击而亡。所谓生于忧患死于安乐,魏国若想确保立于不败之地,将齐国纳于版图之中是为上上之选。攻打韩国,只是虚晃一枪。和齐国联姻,也只是缓兵之计。”
姜望愕然的脸色渐渐变为赞同,他在齐国多年,深知齐国的优势所在,点了点头:“韩国一是国土不大,二是没有天险,齐国东临大海,西接燕国和赵国、魏国,又有良田万倾,真要拿下了齐国,魏齐连成一片,赵燕两国当不战自乱。”
周方连连点头:“正是正是,魏王志向高远,只是当下攻打齐国时机尚不成熟,携灭中山国之威,明是征伐韩国,实则敲打其他诸侯国,以免他们轻举妄动。灭掉中山国之后,先后有齐国、赵国、秦国和楚国蠢蠢欲动,魏国四面树敌,只能各个击破。”
“就算你说得正合魏王大计,和慕容家、沈家又有何干系?”姜望算是听了出来,周方纵横魏国和各诸侯国局势,头头是道,入木三分,他深为叹服,却并未想到和慕容、沈家以及姜家有什么相干之处。
周方颇有耐心,姜姝却忍不住了,急得一跺脚:“父亲,怎么你还看不出来魏国此后几年会征战不断,不论是马匹还是皮革、木材、矿石还有铁器,所需甚大,慕容家和沈家会大发其财,而姜家则因此被两家远远甩在身后。”
姜望总算明白过来了几分,他一脸凝重,背负双手来到窗前,窗外暮色四合,灯光下,只在阴暗的背风角落隐约可见为数不多的残雪,他半晌无语,忽然叹息一声:“冬去春来又一年,人生忽如梦,转眼春到冬。不复盛年景,只见残雪融。”他忽然转身直视周方,“周方,你如何能保住姜家首富之位?又如何确保你的身世被发现之后,不会被魏王所诛,也不会连累姜家?”
弦外之音就是他可以原谅周方,也可以继续和周方合作,只要周方确保姜家安然无事。
周方自得地笑了:“魏王兵发韩国,必然是存了必胜之心,但谋事在人成事在天,战事是胜是败,怕是魏王也不敢说一定可以大获全胜。是以小侄也不敢自夸确保姜家安然无事,但有一点,只要小侄从容过关,姜家必定会一切无忧不说,还会大发其财,不会被慕容家和沈家超越。”
姜望明白了周方的意思,呵呵一笑:“毕竟你我相识一场,姝儿对你也青睐有加,姜家不会举报你,却也帮不了你什么。你能否过关,全在你自己本事。”
周方朝姜望深鞠一躬:“小侄多谢姜公恩情,他日若有回报之时,定当千倍还之。小侄其实早有过关之法,只是还需要一人相助才可确保万无一失。”
“你真有了过关之法?”姜姝实在想不出来周方有什么过关之法,在她看来,周方除非离开魏国前去齐国或是赵国楚国,否则魏王必定不会饶他。
周方点头:“魏王得知我是周东之后,必会将我拿下,朝中大臣除乐羊和我有血海深仇之外,其他人都并无干系,是以我的死活,全在魏王一念之间。而乐羊和司马父子不和,司马父子不管是于公于私,都会留我一命,我可以帮司马父子出谋划策,还可以帮他们在朝中的地位愈加稳固。此时魏王必然会犹豫不决,那么魏作的态度就至关重要了。”
“太子魏作?他不是远在中山国么?”姜望如今真是两耳不闻窗外事。
“不出七日,魏作就会从中山国回到魏国,由魏达接替中山国君。”周方又不厌其烦地向姜望说了一遍为何司马运要举荐魏达担任征伐韩国的先锋官,魏王又如何既防范司马父子又要不着痕迹地调回魏作以制衡司马父子坐大,“魏作和我年龄相仿,他为人隐忍坚毅,和我和诸多相像之处。魏作必定不会放过我,因为他知我心意。能如此深入虎穴藏身安邑,必然所图深远,他能猜到我心存复国志,是以必会不遗余力地置我于死地。魏作和乐羊联手,有了魏作,朝中各位大臣只会作壁上观,附和魏王心意。司马父子再是力保,也是孤掌难鸣,此时,除非一人出面维护我,我才可安然过关。”
“谁?不是还有公主也会帮你?对了,还有齐国太子吕唐不日就会前来魏国迎娶公主,到时他也会帮你说话不是?”姜姝怕周方忘了吕唐之事。
周方摇头苦笑:“吕唐是来迎娶魏国公主,他是齐国太子,就算为我说上几句,也难入得了魏王之耳,更何况魏作了?再者,公主得知我是中山国太子周东之后,会如何对我还不得而知,多半会恼羞成怒,到时她不落井下石就谢天谢地了。最好的结果就是她虽生气,却不想我被魏王处死,又不好开口向魏王求情,只好请吕唐出面。而吕唐和我情同手足,自然会向魏王求情,魏王权衡之下,会将我捉拿入狱。”
第八章 人生忽如梦,转眼春到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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