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周方微微一顿,强压心中想要一诉真相的冲动,话到嘴边却变成了,“若想在朝中立足,必然要借势借力,现今乐将军式微,司马将军即将强势崛起,应该趁早和司马将军达成一致才好。况且我和司马公子也甚是投机,司马将军又从善如流,我自然要助司马将军一臂之力……”
姜姝察觉到了周方的话并非全是真话,心中微有失望,却也知道周方必有难言之隐,也不点破:“只是万一周兄错判了形势,司马将军失宠于魏王,又该如何?”
“时也,命也。慎始,善终。尽人事,听天命。”周方微微一笑,笑容中有坦然有自然也有一丝泰然自若,“君子慎始,差若毫厘,缪以千里。不过既然已经开始,便要善始善终,哪怕是历尽千辛万苦。是以我认定司马将军必会顺势而起。”
周方的回答有几分牵强,姜姝只是淡然一笑:“无妨,即便司马史功败垂成,你还有小妹,还有姜家。”
周方心中又是一暖,第一次有了将眼前温婉如玉的女子抱入怀中的冲动,他点头一笑,神色笃定:“我定不负小妹和姜家重托。”
三日后。
从魏军中传来消息,看过周方画像的数十人中,有一半认出周方正是中山国太子周东。乐羊大喜,果然不出他所料,周方来历神秘,竟真是失踪的中山国太子!好一个周东,化名周方潜藏在魏国,挑拨离间他和司马史的关系,又想怂恿魏国攻打韩国,其心可诛!
乐羊不等传到中山国的画像有消息回馈,当即决定向魏王奏明此事。他来不及向乐城和乐旦说个清楚,就急急进宫了。
乐城和乐旦今日正好无事,想起有些日子没见周方了,就起身去善信阁拜访周方,顺便问问周方,到底他是不是中山国太子周方。
二人来到善信阁,见对面的王孙酒坊分店已经开张,子良正站在门口招呼客人。依然是男子打扮的子良故作男子神态,大声吆喝,乐城一见之下顿时哑然失笑,想起子良恢复女子妆扮时的风情,不由愣了。
子良也看到了乐城,没来由脸一红,转身进去了。乐城呆了一呆,翻身下马,追进了王孙酒坊。
“你来干什么?”酒坊内的布置和总店一样,子良拿着掸子假装打扫灰尘,“要买酒还是要见东家?”
“见你。”乐城大着胆子向前一步,抓住了子良的手,“子良,你害惨了我。若你一开始就是女子身与我相识,我也不会对你如何。可是你却是以男子身骗我,让我对你有了兄弟之情。可你却是女子,兄弟之情就变成了男女之情。”
“你胡说什么。”子良甩开乐城的手,躲到一边,“你还当我是男子不就成了?”
乐城嘿嘿一笑:“倒也是,我就继续当你是男子了。”他一把抱住子良的肩膀,“子良,走,喝酒去。”
子良面红过耳,用力挣脱乐城:“你不要轻薄我。”
“我哪里轻薄你了?你是男子。”乐城窃喜,上前又要动手,忽听一个熟悉的声音从背后传来。
“乐公子,别来无恙?”
是周方。
乐城回头一看,见周方和王、孙二人正从门外进来,光线一暗,三人仿佛从天而降,让乐城猛然有乌云压城城欲摧之感,心中莫名一惊。
二人的身后跟着乐旦。
周方正好在二人中间,左王右孙,他大步流星,气势如虹,乍一看,犹如指挥千军万马的大帅,竟有让人望而生畏之感。乐城暗想,数日不见,周方怎么如同变了一个人似的,从以前的粮草商人摇身一变成了将军。
“周……兄?”乐城还了一礼,上下打量周方几眼,“周兄神采飞扬,莫非是和姜小姐的好事将近?”
“哈哈,哪里,哪里,大大夫功名未就,何以家为?”周方亲热地挽住了乐城的胳膊,“我接手姜家粮草生意以来,今日总算打开了局面,故特意来王孙酒坊买酒庆祝。怎么,乐公子也来买酒?”
“不是,我是来买子良……”乐城一时口误,不由咳嗽几声,“我是来见子良。”
王松和孙西敢相视一笑,王松忙说:“子良,还不赶紧招呼乐公子。”
子良一噘嘴:“不用招呼他,他又不是外人。还是招呼周公子好了,周公子要买多少坛酒?”
周方其实并非前来买酒,他是要和王孙二人商议大事。原先想要借由子良和乐城在中间传话,不想事情突变,乐羊识破了王孙二人的真实身份,周方就知道隐瞒不下去了,索性就直接来到王孙酒坊,和王孙二人面谈。
不想才一见面就遇到了乐城和乐旦,周方微有不安,他一直觉得愧对二人。乐城虽对他也不太友好,但毕竟收留了他,而乐旦对他却是坦诚相待。
乐城之前是对周方心有芥蒂,现在不知为何,慢慢接受了周方不说,还对周方多了一份挂念,他也亲热地挽住了周方的胳膊:“周兄这么短的时间内就打开了局面?可喜可贺,当痛饮三杯。来,上酒。”
“还是到寒舍喝酒为好。”周方伸手一请,“请!”
一行数人来到善信阁,木恩和小薇着手准备火炉和饭菜,几人在周方的书房落座。子良精心挑选了几坛好酒,王松负责温上。
感受着其乐融融的暖意,乐城忽然莫名一阵伤感,叹息一声:“周兄,爷爷一直怀疑你是中山国太子周东,你我也算是兄弟情深,可否如实相告,你到底何许人也?”
乐旦见到周方之后,始终低头不语,一副闷闷不乐的样子,乐城一问,她就顺势也问:“就是,周方哥哥,你到底是谁?你瞒了别人,不必瞒我和哥哥,我和哥哥对你可是一片真心,你莫要辜负了我二人的好意。”
二人话一出口,王松和孙西敢同时看向了周方,二人神色紧张,唯恐周方感情用事,说出真实身份。
周方微一沉吟:“我确实是和太子周东长得有几分相像,民间传说我是中山王流落民间的遗腹子,哈哈,我也曾经一度信以为真。但后来得知,只是长得有几分相似而已,和王室全无关系。”
王孙二人暗中舒了一口气,乐城却是微露失望之色,他摇了摇头:“不瞒你说,周兄,爷爷已经让人画了你的画像,分发到了军营之中,还派人前往中山国求证。若你真是太子周东,而我是从别人嘴中得知真相,我不但会和你恩断义绝,还要从此和你势不两立。”
乐旦咬了咬嘴唇,她其实已经猜到周方就是周东了,深为周方的隐瞒而失望,委屈的泪水在眼眶中打转:“周方哥哥,我也是。”
周方强忍心中起伏的情感,不让自己被内心的软弱击败,他不是冷酷无情的人,但亡国之痛让他不得不变成铁石心肠,他勉强一笑:“若我欺骗了乐公子和旦妹妹,不管你二人打我骂我,即使要杀我,我也绝不还手。”
“好,就再信你一次。”乐城顿时心情大好,主要也是他的心思在子良身上,哈哈一笑,回身对子良说道,“子良,来,和我斗酒。”
“不斗。”子良自从在乐城面前露出女儿身之后,再也没有了以前的随意和大方,总是想避开乐城,她站在周方身后,“周公子,我来为你倒酒。”
周方哈哈一笑,取笑乐城:“乐公子若是真心喜欢子良,我可以向两位店家提亲。”
乐城脸微微一红:“喜欢是喜欢,就是总觉得别扭,时不时想起她是男子。”
“别扭就对了,我见你也别扭。”子良冲乐城做了一个鬼脸,又躲到了王松背后,“王伯,以后他再来店里买酒,我不接待。”
“为什么?”王松呵呵一笑。
“他、他、他对我有企图,我对他没想法。”子良忽然娇羞地低下了头。
孙西敢摇了摇头:“男女之事,最是伤神。有心无意,有意无心,往往伤人。若是两情相悦,又总是难免生离死别,总之世事难两全,唯情最艰难。”
周方听出了孙西敢话里有话,转身问道:“孙伯之话似乎有所指,是在说谁?”
王松忙向孙西敢连使眼色,唯恐孙西敢说出欧阳玉姬嫁与周西为妻之事,孙西敢却假装没有看到王松的眼色,咳嗽一声:“想那中山国太子周东和欧阳玉姬本是青梅竹马的一对玉人,两情相悦,本来已经有了婚约,不料中山国被魏国所灭,传言周东战死沙场,还被诬蔑为毒死中山王的凶手。欧阳玉姬伤心绝望之后,只好奉王后之命,嫁与周西为妻……”
“哐当”一声,周方手中酒杯落地,摔得粉碎。他表情呆滞,双眼空洞,仿佛走失了魂魄一般。
“周方哥哥,你怎么了?”乐旦吓得不轻,忙上前扶住周方,“你别吓我,你到底是怎么了,你别这样……”
若是平常,周方如此失态,乐城必定有所怀疑,只是他今天心思全被子良所牵,只是嘿嘿一笑:“周兄酒量不至于如此不济,怎么摔了杯子?当罚三杯。”
第四十章 其心可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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