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场棋整整下了一个半小时。
    期间两人都很沉默。
    陈锋全神贯注。
    唐天心鬓角处甚至淌落汗水。
    最终尽管陈锋依然输得一塌糊涂，但他看唐天心那因为高强度用脑而略微涨红的脸色，很有成就感。
    收官之后，陈锋说道：“看来我这段时间进步不小，可算能给你造成些困扰了。”
    唐天心点头，“你最近棋力的进步的确很快，为了更精准的测试出你的提升程度，我用了很大的力气才能刚刚好把自身棋力控制在之前的水准。恭喜你，你已经从业余一段提升到一点五段了。”
    陈锋脑子里转了很久，才反应过来唐天心会累到出汗的原因。
    明明是个绝世高手，对面的菜鸟稍微有点了长进，棋风变化之后，她还要保持住之前的放水程度，的确挺难的。
    “今天的思维训练到此结束，辛苦你了。早点回去休息吧。”
    唐天心下了逐客令。
    陈锋起身准备走人，但终究没忍住，“将军。”
    “陈锋。”与此同时，唐天心也在后面叫住了他。
    陈锋做了个请的手势，“你请讲。”
    “今天你在全息模拟训练中的表现很不错，我已经向军部提报告，尽快将你的军衔提升至尉官级。你应该会成为近十年来第一个不曾外出执行任务，就提升为尉官的新兵。到时候你登上战舰时将能直接担任战舰特勤队的队长，任何战舰都可以。此外，成为尉官后，你的家人也可以脱离贫民窟，可以享受优先公民的待遇。”
    是的，在这个时代之中的陈锋有家人。
    虽然他早在两岁时就因为展现出中等偏上的综合素养潜能被送去了专业学校进行培养，与家人见面的时间加起来不超过十天，但这一次，他不是合成人。
    在谢尔盖引发政变后，合成人这种畸形的政策并未诞生。
    世界政府更加鼓励男女自由结合，结合的模式也多种多样。
    可以主动生育，自主培养，这个补贴最高。
    也可以看兴趣酌情选取配对对象，各自提供一条rna链，这个补贴再次之，如果是自主培养的话会稍微高点。
    还可以随便参加现场或者网络配对会，看着顺眼，打个报告过去，自然有机器协助完成采样与人工培养。
    这最省事，但补贴最低。
    为了鼓励生育，维持种族繁衍，世界政府做了很多努力。
    新的繁衍模式比陈锋上次过来的合成人政策稍微更符合自然规则一点，既保持了基因的多样性，又极大程度的消除了公民对抚养后代这件麻烦事的恐惧。
    陈锋本人是第二种生育模式的产物，但坦白讲，他的父母之所以要他，是为了繁衍补贴，不是因为想将他养大成人。
    陈锋当然一直都觉得这种状况不合理，但这已经比上次更好点了。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人类对抚养后代所需要经历的麻烦的畏惧压过了因感情而留下结晶的生物本能。
    随着科技的进步与人类智力的进一步提高，丁克的理念甚至压过了传宗接代的传统观念，取得了压倒性优势。
    世界政府用这样高补贴的方式来维持种族繁衍，是无奈之下的权宜之计。
    在千年之前，每一对父母要抚养一个孩子长大成人简直是一场艰难的战争，但那时候大家却做得心安理得。
    在科技更加发达，价格低廉的人工智能助手可以让养育后代这件事的难度呈几何级数下降后，大家不该如此抗拒才对。
    前后的因果逻辑关系调转了过来。
    最终演变成如今这样，陈锋认为一定是哪里出了问题，但他暂时找不到原因。
    “多谢，成为尉官是我的荣耀。”
    “还有，你已经可以着手选择登上哪艘战舰了，我毛遂自荐一下，希望你选择我的天心号。对了，你刚想说什么？”
    陈锋犹豫很久，才说道：“没……没什么。”
    “你不要欲言又止，有话大可直说。”
    陈锋：“甜品对身体不太好，我知道你喜欢吃，但尽量要少吃。”
    说完，他又从背后的包里摸出个纸盒子，递到唐天心面前，“这是我上午自己做的，尝尝？”
    唐天心满是狐疑的接过盒子，尝了一口，“纯天然的食材，有别于分子食品的口感，味道很不错，有心了。但你怎么知道我喜欢吃甜品，还最喜欢草莓芝士蛋糕？这可是我的小秘密。”
    “我猜的。”
    说完陈锋就走了。
    他有点失望。
    好吧他承认自己不太擅长泡妞，真的尽力了。
    他又有点后悔。
    不该这么冒进，该再稳一稳。
    可每多等一天，他就觉得多浪费一天，内心里有股焦虑的情绪叫他不得安宁。
    这几天自己表现得如此出众，竟还没能让对方主动萌生繁殖配对的念头，他都不知道问题出在哪里。
    装逼也装了，用围棋套近乎也套了，甜品也做了，可还是不成功，他很没辙。
    陈锋刚才差点就想主动提出来，可话头临到嘴边，又退缩了回去。
    一辈子没泡过妞的人就这样，妞不主动泡他，他都牛啃南瓜不知该如何下口。
    回到宿舍，陈锋思索了五秒钟，暂且搁置对幼教教材的学习，点开了尘封在古老时代里的爱情片。
    我学！
    七天过去，陈锋以前所未有的进阶速度成为了全息模拟训练系统中第一名。
    他的综合单兵素养评价高居全球第一，甚至比那些已经训练超过十年，登上战舰的资深战士们还高。
    他的综合评分高达178415分，领先第二名两千余分。
    这个优势不算特别大，如果第二名在接下来的s级任务中多取得几个完美评价，就能反超。
    但第一就是第一，陈锋的军衔也顺利提升到了中尉。
    与此同时，他在这段时间里还对唐天心发动了疯狂的攻势。
    他先敲定自己要登上的战舰正是天心号，同时又主动申请到天心号特遣队长的职务，再用花言巧语说服唐天心将他认命为舰长的首席安全官。
    唐天心乘坐穿梭机前往空间站参加会议与培训，他陪同。
    唐天心喜欢下围棋，他疯狂的学习。
    唐天心喜欢看银河星图在脑子里模拟作战，他也在旁边拿出态度主动学习。
    将军大人并不傻，她迅速看懂了陈锋的变化。
    她并不生气，只是有些想笑，但又笑不出来。
    这天，在与陈锋下完棋之后，她摊牌了。
    “你想和我配对？”
    陈锋眼神略微闪避，但很快又坚定的直视对方，“是的。”
    “其实你没有必要如此旁敲侧击。你攻略我的方法应该出自千年前的爱情观。”
    陈锋一愣，“没错。”
    “这种方法已经落伍。现代的配对方式比这个效率高很多。一周前你应该直接些告诉我，我不会拒绝你。”
    陈锋略感欣喜。
    唐天心：“虽然我从未与人进行过配对，但我的卵细胞已经储存入库，我这就调拨一个给你。我们两人的基因应该会很契合。”
    陈锋的心情急转直下，“我要的不只是这样。”
    “那你要怎样？”
    陈锋努力的让自己的表情显得更正经，“我希望用更直接的方式，由你本人怀孕。”
    唐天心陷入思索，似乎在权衡利弊，“不行，这样太浪费时间。”
    打死陈锋都没想到，她竟是这么看的。
    “可我分析过我们的所有碱基对，如果通过人工培养的方式，胚胎一定无法存活。”
    “那就算了吧。”
    “难道你不想繁衍出更优秀的后代，提升人类取胜的希望吗？”陈锋拿出上一世时她自己说的话。
    唐天心想了想，“我当然想。但是，你只是配得上我，还不够优秀。我不值得为了这一点点的提升，而把大量的时间浪费在体液交换上。”
    陈锋急了，问出一直想问，但又深藏心底的问题：“那我们下围棋就不浪费时间了吗？”
    “围棋是一种对我很重要的思维训练。”
    陈锋抬高了声调，“你别狡辩了！你知道自己的战略能力已经登峰造极，很难再有提升。以你这样的人，难道你就意识不到通过围棋来进行思维训练，比什么都更浪费时间吗？你在骗自己！你就不觉得这很奇怪吗！”
    将军办公室里的气氛，骤然变得很凝滞。
    唐天心短暂迷惘，眼神涣散。
    良久过去，目光重新凝聚，她很笃定的答道，“是的，我不觉得奇怪。所有舰长与领导人都这样。大家认为是我们承受了太大的压力，必须找到一个值得全身心投入的喜好来排解压力。不然我们承受不住自己要肩负的东西，我们会没有勇气面对未知的敌人。维持爱好，维持本心，是我们能在战争中保持斗志的先决条件。它极其重要。”
    在唐天心的口中，一切都是如此的理所当然。
    陈锋迷惘了。
    如果类似的事情发生在千年前。
    只要脑子正常的人都会觉得有问题，不是某一个人有问题，而是所有人都不对劲。
    但在这个时代，这些明明已经聪明到无以复加的人却完全意识不到。
    整个人类社会顶层的基础世界观都被渗透了。
    这种渗透深入骨髓，变成了约定俗成的常识，就像地球的公转自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