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宁宁点头说道:“庄上刚收了不少黍米,如今家家户户都在想办法用黍米做吃食呢。我也弄了一些花样出来,我娘都很爱吃,我爹也喜欢。”
“的确好吃得很。”厉琰说。
陈宁宁又接口道:“不但能趁热吃,放凉了,切成片,再腾熟了,又是另一番美味了。”
厉琰便又说道:“不如,下次做给我尝尝?”
“赶上了再说吧。说不准,下一次我倒腾出更美味的吃食了。到时候,再请你吃别的。”
陈宁宁胆子越发大了起来。
一则厉琰也没有正面承认他的身份,自然是不愿意拿身份来压她。她便把厉琰当成合作伙伴,自然不会把他随口说的,都当成命令来执行。
相反,她想做什么便做什么,说话也放开了,人也变得随性了。
好在,厉琰早知道她秉性如此。小山大王吗,潇洒得很。自然不会跟她计较。
厉琰反而喜欢看她说起自己这座山,便是一副自信满满的样子。
因而在与她聊天时,他竟还有些迁就她。这在以往是绝对没有过的。
两人吃完黍米面年糕,便到了后院的育苗室。
原本这院子是上了锁的。
可陈宁宁却开了门,直接带着厉琰走了进去,似乎并不提防他。
厉琰对此竟觉得受用得很。
两人也不多说,很快绕过那片苗圃,走到一排花盆前面。
陈宁宁指着那一排花盆说道:“之前血牛筋是分盆培养出来,倒也不难。如今重新栽种,自然费力许多。不过已经有一株苗发芽了,你可以上前看看。”
事实上,第一批血牛筋是陈宁宁直接用神仙泉催生出来的。那些血牛筋自然长得飞快。如今她已经调整了办法,把外婆院中那些被泉水滋润的土拿出一些,用于种植育种。
这样一来,种植便会慢些,却也没有那么打眼了。
厉琰上前看了看,果然在一个花盆里,发现一根红色小苗。其他花盆却光秃秃的,暂时一无所有。
他微皱着眉说道:“也不知,半年后能不能养成一株药草?”
陈宁宁便说道:“暂时还说不准,张叔说这株苗是不畏寒的,放在院中也无所谓。我却早已打算好了,等到冬日,便把苗放在屋里养。到时候,天冷了,温度不够,便想办法生起火来,给它最好的温度。”
厉琰想了想,又说道:“实在不行,等到明年三月天气暖了,这苗自然会长得更好吧?”
陈宁宁点头道:“希望中途不会有病虫害。”
厉琰又从拿出一个纸包,递到陈宁宁面前,开口说道:“这里有我多年收集的种子,你拿去种种看。若当真能种出来,我定想办法高价售卖出去。”
可惜,陈宁宁并没有伸手接那包种子,反而落下脸来,看着他道:“厉爷也知道,我如今大半心思放在庄上。同你做了血牛筋的买卖,已经很难了。每日都要过来看它,还要悉心照顾着。就连张叔都受了不少累。又要我再种其他珍贵药草?且不说种得出种不出,岂不是又要加倍劳心劳力?厉爷不如另请高明吧?”
厉琰听了这话,脸色微微一沉,一股压迫力瞬间就起来了。
若是别人见了他这般模样,早就吓得两膝酸软,直接跪倒在地。
偏偏这小山大王仍是瞪着杏眼,迎向他的视线,半点都不怂。反而自带一股蛮劲,仿佛在说:“我不给你种,你又能咋地?整座山都是我的,我就是这里的王。若想跟我做买卖,只能你屈从我。还敢跟我落脸子?”
陈宁宁此时正年幼,又一路带着厉琰在这庄上四处转,刚好有两根散落发丝,垂在脸颊旁,把她那张圆润的包子脸,衬得越发健康红润。再搭上那双胆大包天的杏眼,竟是坦坦荡荡地挑衅他,一点都不加隐晦。
倒还真是天不怕地不怕的自在。
偏偏厉琰就喜欢小山猫儿这副模样,也觉得她本该如此。一时也不生她气,反而开口问道:“不知庄主要如何才愿意同我继续做买卖?”
宁宁挑眉道:“同你做这笔买卖,也不是不成。只是有两点需得先说清楚。一是我种草快慢由天定,你不可催我。二是,血牛筋就当报了你当日大恩,收一成我也认了。至于其他药草,可不能这般分成了。”
厉琰听了这话,沉声笑了起来。似乎很开心的样子。
陈宁宁被他笑得一头雾水。厉琰才又正色道:“好,给你五成,庄主意下如何?”
陈宁宁想了想,点头又道:“可以,厉爷是个爽快人,一言九鼎,这笔买卖就这么说定了。不如立下字据?”
厉琰又笑道:“好。”
两人于是一同来到陈宁宁的书房。
只是,陈宁宁那毛笔字,实在拿不出手。便打发香儿,去叫她哥来写下字据,也好让哥哥帮她谋划一番。
谁成想,厉琰却道:“不如由我来写这契。”
说着,他便走到书桌前,正好看见桌上摊平放的那张工程图,以及旁边的柳碳条。
随手拿起那张图一看,厉琰又问道:“这就是你说的循环?”
陈宁宁点头道:“我的庄子,往后便要弄成这样。”
厉琰又道:“好生有趣,这猪圈下面弄个鱼塘,当真可行吗?”
陈宁宁又解释道:“其实还是要发酵一下。”
“沼气池又是何物?”厉琰指着旁边又问。
陈宁宁随口解释:“把所有食余废物,粪便堆积起来,便会产生一种气,是可以烧的。若是盖上一个能用的灶,往后便不用捡柴了。这也是循环。”
厉琰挑了挑眉,又问:“这些都是你自己想的?”
陈宁宁笑道:“怎么可能?有庄上的人想的,也有我在杂书上看到的。”
厉琰微微抿了抿唇,到底没再说什么。
又拿起毛笔,很快写下一份契书。大意就是两人往后合伙做买卖,对半分成。
这人身形高挑,姿态也美,静下心写字时,浑身上下又多了几分书卷气。
陈宁宁看着他这副翩翩贵公子的模样,一时心跳有些失控。
只得把脸别开,看向别处,可她的双耳却仍是有些绯红。
待到厉琰写完,陈宁宁细细看了契约,倒也十分合理。
刚要签字画押,陈宁宁突然想起她那手潦草的毛笔字,差点当场掩面而逃。
若是早知道,还有这种场面,她当初就不该贪图柳碳条方便,怎么也得把毛笔字签名练出来。
陈总不断宽慰自己,只要她不尴尬,尴尬的就是别人。一咬牙,到底还是拿起毛笔,一脸郑重地落下自己的大名,又按上了手印。
偏偏厉琰就像是故意的,一直在旁边盯着她,脸上还带着不加掩饰的嫌弃之色。
这未免也太不给生意伙伴留面子了。
陈总羞耻得小脸通红,眼看都要急眼了。
厉琰突然说道:“倘若将来你做成了天下第一庄,签字画押的地方多了,你不会就打算一直拿这笔烂字见人吧?我看你用那木炭条写字,倒也方正清秀。想必在毛笔字上,不曾用过心。”
陈总咬牙说道:“我往后自然会练。你且放心,等会便叫我兄长过来,给我写下字帖。往后每日必定临摹,无需厉爷操心。”
厉琰却又展开了一张白纸,说道:“与其胡乱学其他字体,倒不如学学大庆最厉害的书法家的字。”
说着,他便在白纸上郑重写下“陈宁宁”三个大字。
陈宁宁上前一看,这三个字,与方才他的字完全不同。刚才他写得刚劲有力,霸气又潇洒;此时字体却柔美清丽,带着几分婉约。
她正想着,厉琰又解释道:“你这般品格,簪花小楷练起来最合适不过了。”
说着,又在旁边写下了一首《塞下曲》,特别是那句“晓战随金鼓,宵眠抱玉鞍。”
虽然写得也是簪花小楷,字迹之间却仍带着一股杀伐果断。
陈宁宁竟看呆了,这人不是故意嫌她字不好看,倒像是真心要教她写字似的。
那人落笔后,又抬眼看向他,眼神里非但没有半分嫌弃,反而带着些许善意。
陈宁宁满脸通红,也不知道是尴尬的,还是羞耻的。
偏偏那人又开始故意逗她,“庄主看这字如何?给你当字帖不亏吧?”
陈宁宁一时说不出话来。
好在这时,陈宁远得了消息,又赶到这边来。一进书房,便问候道:“听闻厉军爷来了,小生宁远未曾远迎,还望见谅。”
说着,便躬身行礼。
厉琰见状,还了一礼。
陈宁远原本是去潞城,打听消息了。这才刚到家。不然,他万不会让九王有机会与他妹子见面。
因而,他又连忙说道:“前次宁远不在家,家中之事,便由家妹随口说了。家妹尚且年幼,军爷当不得真。若有要事,不如与宁远面谈。”
陈宁宁一听长兄这话,顿时便有些发懵。连忙又把那张契书拿来,想给他看。
偏偏陈宁远根本不看这些,只顾着盯着厉琰。
厉琰倒觉得有些好奇,陈家这对兄妹都不怕他。
只是若陈宁远知道他真实身份,也能如此镇定吗?
想到这里,他扬起了一抹冷笑,又开口说道:“既然,陈先生要与我面谈,那就面谈吧。”
说罢,他把桌上的另一张契约拿了过来。
陈宁宁趁此机会,又给长兄使了个眼色。
偏偏陈宁远只是安抚似的看了她一眼,示意她莫要多言。由他来应付。
他又朗声说道:“军爷不如随我到我书房去谈。那里也宽敞些。”
厉琰可有可无地点头道:“也好。”
就这样,两个相貌清俊的男人,一前一后离开了陈宁宁的书房。
独留下宁宁一人,坐在桌边,撑着头,一脸发愁地说道:“方才去叫你,你不在家。如今都谈好了,也签订契书了。你还能跟他谈什么?”
厉琰没疯,也没犯病,正常得很。与他做买卖,一同赚钱,那又如何?还无形中多了个大象腿呢。
往后就算番椒买卖,厉琰想插一手,陈宁宁也会答应。
否则一旦生意做大了,什么妖魔鬼怪都冒出来。与其被那些人盘剥。倒不如上了厉琰这条船呢。
想到这里,陈宁宁低头看着那张写着她名字和诗词的纸,忍不住喃喃自语道:“假斯文的时候还真帅气。”
若他当真是个小书生就好了,陈总当真愿意重金包养。
第42章 一条番薯藤~
第43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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