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有这一遭。
人群里有谁抬眼惊为天人,于是用尽余生去追寻这也曾仙姿昳貌、踏着战鼓的人。可他化作雨,甘霖雨水普泽天下,像在靠近,实则远离。
……
眼尾妆勾勒了,帘外雨氤氲开。雨意散开一如当年,它不能落下,人也不能忘怀。
当甘苏衔扇一抿,她满心的悲哀:今日讲什么?悬金佩玉,或天卷云舒?该发明怎样可笑的招数,换得一刻经久的欢呼?
视角选谁呢?怎样的悲欢疾苦?白衣的卿相、封侯的乞人,无论如何总不会有人去参悟。
她长叹一声长发散落,背影相隔。讲到:“王朝总兴亡盛衰。落花、由离人泪来灌溉。”
老树点新妆呐。明月照高台。下一折又是、谁的秀台?
“故人在梦里往来。”重黎宣在楼前轻唱,相伴唯一折扇一醒木而已。“西南风还长逝入君怀。”
打马客前过哈、漫漫秋夜长。小儿叉腰笑道:此树是、我栽。
……
甘苏口中衔着一把折扇,下巴扬起自信的弧度。她琢磨着自己的表情:该凝眉锁住粉黛,还是喜笑颜开?像他当年的悲喜仓皇,也许不坏。下一个字眼,要不要斟酌一番:平仄浓淡又往哪边儿偏?
有所遗忘的话,能被原谅吗?要不还是随口补上了罢。
活在故事里的人,悲喜早已不由自己控制。
“家乡、远在千里外。传说、口耳相传中更改。”
母亲的针脚呀。清梦压星河。梗在喉是什么酸酸涩涩。
“老僧将双手相拍。”说着“独吞絮果焚遍袈裟”的青年回身,“钟声又辗转、惊鸿来。”
惊物换星移啊。烈烈北风凉。白发拄杖载酒:往事已衰败。
……甘苏看向窗外,陈年的灰堆积在窗台。她低眉垂眼哼起信儿来:“朴实的灰木呀、添几分光彩。才能赛过窗外槐花儿香——
不、请、自、来。”
当醒木掷在堂上,她自己都恍惚。才发觉故事已经结束。“诸位散场罢。”她说完便顿住。
这是谁的结局为她落幕。
云卷云舒。
第六十章 十里雪罪己一诏 三阙台魂归九江
当十里风雪,为这一切落幕。三阙台上铭刻一页书。
这是一份不在纸页上的诏书,这是一份暴君末路留下的倾诉。这是篡位夺权骂名无数的仁武帝——
的罪己诏。
仁武帝把自己的罪过刻在了墙上,风沙可过而字迹千年不磨灭,岁月流逝可顽石不移;留待后世辱骂,留待后世翻盘,留待后世瞻仰——
孤的罪过罄竹难书。
那又如何。
……
仁武帝把自己的罪己诏刻在了墙上。
无论是自诩贤明还是真贤明,自知残暴还是不自知的君主,没有一个敢这么干的。
而仁武帝这个人本身就很矛盾:别人的帝号是谥后群臣裁定,他的是自己;取的是仁朝,谥号是“武”帝——克定祸乱曰“武”,大动刀戈曰“武”,这与仁朝的“仁”,完完全全背离。
……
但见其上刻着:
“孤,亦称寡人也。
孤寡人也。”
“生来害母,八岁弑兄。年十四而乱世开,年十七而国之将覆。
未待及冠弑者尸满楼,待及冠一计千户不归江河断流。”
“私欲所害活人剔骨,曲高和寡作茧自缚。盲者身登大宝破天数,群臣居下者不敢言而敢怒。”
“不仁不义之事孤所为,大仁大义之旗孤所竖。”
“声名狼藉,比开乱世者有过之而无不及;众叛亲离,是终乱世者未有之落处。”
“生平未尝欺天下,而天下欺孤;高处孤寡,悔不当初。”
“看重黎民、是何苦。出谋划策,吟诗作赋,落得孤身一人守千里疆土,有何趣处。
国已亡,妻已丧。父母不认,族人跋扈。”
“奈何,三十年已许,再难反复。”
“计定半壁是孤,火焚皇都是孤。”
“北伐南下是孤,东征西战是孤。”
“劳民伤财是孤,休养生息是孤。”
“天之眷顾是重黎,天之憎恶是仁武。”
“所弑者不下一城,所护者不下一国。暴君之名非吾愿,是真奸佞亦非忠。”
“千古罪人莫过如是。”
“后思后悟:
孤十七时国已亡矣,孤及冠时命已定矣。”
“分十三支从故人愿,招天下之士。后世德比一乡,才横半世,不惧孤暴君之名,敢行者留联以待。
罪己诉天,是时囚笼将破。”
“三十载,吾倦矣。”
……
我倦了。
一世之烟花散尽,不堪者,就此受命;蛰伏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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