r “知道。”她递上虎符,快速地一次跪拜,“所以来辞官了。”
“都说孤暴虐,你也不怕……”帝王长叹一声,“走罢。——你不会穿了件红衣吧?”
帝王厌恶说话含蓄。她看了眼身上故人般鲜明的亮色,点点头:“猜得准。”
“你穿红衣?她着……”帝王止住,复问一句,“你……真的不问她的消息?”
还能有什么消息?子孙满堂儿女绕膝?怎样都比她这个懦夫,千夫所指人人唾弃好。她点点头:“避之不及。”
“哈……”帝王不知悲哀还是早知如此地叹一声,挥挥手,示意她去留随意。
……
就在仁朝建立三十年后,这个外表看起来仍是风华正茂的男人似乎放弃了某些奢望,一病不起。
他的性子开始改变,或者说,开始回归:十三支怎样他已不在乎,当初怎样礼遇佛道的神秘,现在就怎样的厌恶他们。
平静了三十年的中原阔土,因着他的病,隐隐又有了些乱起来的征兆。
是,听说那位爱民如子,也的确做了几件好事:衣食不愁,饱暖不愁,街道上不见累累白骨;可他这个人,对普通民众来说,还是太远了。
百姓更爱议论于市的,还是这位王后宫空悬,身无妻族,暴虐无常,乾纲独断。
——这是可明说的,因为他倒是开明,自己在掌管官员档案的“当时廊”内录入了自己的一份:怎样生来天光云影错位,被认定为邪异,怎样杀上高位,怎样从文朝的臣、义朝的人更迭成仁朝的暴君,他都无所不详尽地写了。杀了多少人,犯下什么罪,有几道政令昏庸不当……一条条明明白白,无一不昭示着一个事情:这位本可以千古流芳延续开明的君主,清楚地知道自己缺少做个贤君的潜质,并且有意识地选择了暴君的道。
那自传更清晰地表明了一个意思:
明君,孤不是不能当,是不想。
不知多少后世的君主羡慕这一点,多少当时的百姓嫉恨这一点:生于乱世丧于乱世可以说时运不济。可生于盛世,却眼睁睁看着它衰亡甚至消失到不剩一丝痕迹,该是怎样的一种愤慨和悲哀!
被定性为“疯子”的仁武帝重黎宣和待他不公的时代和解了,并且开始庇护它?
并没有。他最深的报复在这里。
应了承诺守国予权是迫不得已。
三十年太久了,活着的人都不记得他对待敌人那种永不和解致死不休的态度;三十年太久了,记得的人全都……
他看了眼脚下的沙土。
还有人记得你们?会有人记得宣吗?
他留下了一个昙花般的盛世,和一点点消亡的希望。
……
他的暴虐,一部分来源于查不出源头的民谣,唱着他今日又清理了一批朝臣、又打算兴兵。闹得人心惶惶,不安的风气一日更比一日深。
更有得他庇护的家族愈加张狂:若说三十年前是群狼,二十年前便是家犬;十年前尚有一战之力,而今已是一群空有狼子野心的草包了。
可笑他们尤嫌世上草包不够,要把和自己姓氏一字之差的氏族拉下水来。甚至妄控舆论,百姓被蒙在鼓里,早忘了三十年前的风雨乱世和那种民无聊生、日日兴兵摇税、言谈不得自由的苦难,当真以为这伪太平的景象是他们换来的了。
此刻大部分人都没有意识到天子的打算,甚至还有人在学肆里大谈天子真可怜:“无妻无妾自是不算男子,无父无母无天伦之乐;臣子人人自危不敢尽忠,也无兄弟也无姊妹,真真是一个孤独。”直讲的天花乱坠,吐沫星子横飞。
“圣上好惨。”某臣子回到家就听到自家纨绔子孙这么说。
“休得胡说!”臣子连忙捂住他的嘴,心里想的却是:那位怎么会可怜?执掌生杀之柄,一言断天下三十年,权分十三支,可谓人生顶峰,意气风发,多少人羡慕都羡慕不来。
“可是没有人爱他啊。”小孩子梗着脖子,这么说。
……
天地雨来。
雨水画他眉眼,在他眉眼上一笔添了三十载风霜。活在传说里的人,正懒洋洋地倚在榻边。当年的青丝已然全白,由榻上扶手垂到地上。他勾勾手指,唤到:“过、来。”
若说他将危,可声音虽慢却中气十足;说他已老,可那容颜分明不见老态。——莫不是真修仙证道了?门外人同之前的几轮朝臣那般想。
也幸好他还有些理智,不像前人那般,灌服一大堆铅丹、汞水、石钟乳下去把自己喝出问题;也幸好榻上天子已老,不愿细究,才让他逃过一劫。
“你是叫、”榻上天子沉默一瞬,是老年人的惯性。“说句话来听听。”
“参见陛下。”单辞单膝跪下行礼。
“待我、想想。”老者语气深沉,像是说话费力,可又像三十年前一般活跃。“单辞?”
“臣在。”
他应着却心下大骇:记住每个人的音色和姓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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