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外黄沙没枯骨,林海葬归人的往事,似乎来自前生。
说书人漫步在街市上,街市灯火通明。有老人家淳朴的喊声:“看花灯啦!花灯——小老儿的灯,整座城一绝!”
他普一驻足,老人家便问:“公子是猜灯谜,还是放花灯?”
他说:“灯谜。”便领他至一排灯前。说“花灯”,手里又多了一盏灯。灯迷上写着“点点万户动,团团日月生。枕云入梦处,是流萤。”
“星。”他几乎不假思索地答。老人家笑眯眯地肯定,他便求把这那奖励换作老人家一只毫笔。老人家允了,好奇他的目的。他也不扭捏,大大方方地在那盏星灯下一坐,借着灯火画作起来。
一笔描眉,二笔勾眼。丹青之道他不一定盛,可这幅美人图着实天成。唇上绛红,头上朱翠,身姿妖娆,起袖舞风。眼角含情,承了份温婉;指如芯葱,寄了分玲珑。围观的人越多,出声的越少,更多的人围来,一睹美人芳容。
“好多人。”忽的一声,有人责怪地去看,却很快惊恐地低下头。那人的眼至眉骨被一道伤疤替代,浑不在意地问:“在做什么?”
“画美人图。”那人就战战兢兢地答。
“美人?在花灯上?”阴晴不定的人好似来了兴趣,高问一句:“是绘的红兰姑娘吗?”
人群一阵骚动,颜济下意识地答一句“不是”,便听那奸佞一声命令:“烧了。”
于是哗然里盲者亲兵引燃了花灯。众人本是敢怒不敢言,直到谁轻“咦”了一声。
灯火欲燃,火光中烟沉梦魂通。美人烟携满袖,眸中带泪,在火光中翩然起舞,弦凝咽处凉风起,眉黛回转是天宫。众人一时看得痴了,颜济尤绝:一别姝色后,无味是西东。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他惊叹着,而奸佞早已行远。星灯星灯,暗夜照得通明的,是星也是灯。
千里外杏花卷地,风吹得木叶只往一处倾伏。红衣的美人似有所感,抬起头露出了一个久违的笑容。一世风华都映入她的眼角眉梢。她轻唱一句:
“我的名字、自有后人去歌颂。”
第五十三章 西厢月碎见盈亏 东海潮破耻兴寐
西厢月片片破碎。
花灯碍月,倪昌去看那羊形灯。弯角羊的模样,永远温顺蹲下,背上开一格放燃油。油熔泪下,都烫在羊背上,有一种说不出的悲哀。让他写也能写出,他可以为一个人将它形容得从春到秋,词藻有多华丽,措辞有多讲究。天花乱坠,笔下山河,月升月落也不过如此。然而此刻只有他自己,他也就静静地看那月亮。
……
“店家,来一壶酒。”
黑发缎带的男子一根布条蒙住双眼,穿的是再寻常不过的黑袍。他走得标准,半点看不出是真目盲还是假配饰;两指捻起一块碎金子放在案上,引得四周人都忍不住或看或瞟瞅他两眼,叹一句好生俊朗。
叹完自己都一愣,再一看那双眼,心下道一句可惜。
“好嘞。”老板支着店小二去招待别的客人,自己迎过来,“您要什么酒?”
“随意。”
“浓淡?”
“随意。”
“热辣的还是香醇的?”
“随意。”
老板便明了这人不常饮酒,且是位不差钱的主儿。再一掂量那金子,索性推荐了最上等的酒:“‘许国’可吗?”
“许国……”男子一愣,轻声道,“就‘许国’吧。”
……
重黎宣以为自己会抱个酒坛子,实际上却握着个小瓷瓶准确走到了侯府府宅。
“大人?”开门的管家看到他还有些错愕,然后是一声长叹,“侯爷她……”
他转身踉跄着离去,有一瞬间难以分辨人声、车马声、叫卖声,和那天乱军中发丝飘落的声音有什么不同。
……
艰难找到自己的院落,在一群不熟悉的下人中,他艰难辨认出主事:“一会儿别让人靠近这屋。宣喝口酒,破坏可能比较大。”
那个人走后,他好像又变回了那个不甚擅长说话的重黎宣。
主事刚应下,他又改了主意:“算了,宣自己去空旷的地方吧。哪里空旷?”
谁知道他在说自己的府邸?
“假山。”
“带路。”
……
长路曲折。
倪运相遇了相貌狰狞的和另一只人面冷笑着的守门兽,走过青铜暖玉制成的兽首,镂空中露出白烟的铜炉。好像龙骨的屋檐上布着奇特的瓦片,可以窥见最初的红棕色和绿的发亮的青苔。交叠密度较之寻常屋檐略大,应该是模仿龙鳞而制。
神山下望,下见青龙。月色破碎,他眉宇间便有忧愁。他的影子加深又变浅,宫路怎样他不知,唯见他与月,隔着带些星的黑暗遥遥相望。他向前,月影不动;他逼近,雾色朦胧。他与月影好似在靠近,实则是远离。b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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