句联完,我想在朝堂上看御史气红的脸。我想将此朝破而后立,我想让这世道不再荒谬。我想让百姓免于流离之苦,我想达公子所愿,行民生所顺。”
“我想待到战事休,我想倚在楼上看楼下歌舞甩袖。我想把那些不喜的茶和酒都浇了门前柳,我想留下三两文字,刻在埋骨丘。”
“我想用烈酒暖身,却不感到辛辣难入喉,我想抱着火炉看窗外风雪扬悠悠。我想在此刻有人踏风雪归,我想为他洗去半生风尘。我想嗅一嗅稻花的香气,我想听水车转啊转,涛涛江水流。”
“我想在议事时将窗扉扣,我想听那淇水夜里的船歌声,在黄昏很久后。”
“我想和绵泽道别。”
“我想和公子道句对不住。”
“我想和他……到白首。”
一向运筹帷幄,波澜不惊的人,红了眼眶,半生没再留下的泪汇作一道,缓缓地流出。这一刻,她不是初入龙气盘旋之地步步悬丝的姑娘,不是来自寒门左右不可行的石中玉郭氏,不是搅动天际的智仙谋主。她只是一个妄想抵抗生死命数的将死之人。
她失态了。
“我又怎么会没有不舍……我想活啊,我还想陪着大家啊……我曾以为我早已将生死置之度外,我错了、我错了、我错了……”
语气失了往常的逻辑条理,仿佛只是不经三思,便自然流出。荆悦置于这种震撼中,也不受控制地落了泪。他扭过头去,既是维护自己,也是维护对面人最后的尊严。
不知过了多久,她许出了最后一个愿。
“我想……公子……忘了刚刚那番话。”
……
“重黎。”郭曲侧在榻上唤他,“过来。”
盲者动都不动,既不像前几年吓得惊慌失色般自虐:“宣是疯子,离宣远点”,也不像更早前那样用期待欣喜又带着点惶恐不安的眼神看她。
他现在都看不到她。
“爷今天没打算哄你。”她皱眉道。
“咱继续上次的话题啊?咳、”她试探,“岭南和夏的能人差不多都辞世了。这乱世也该结束了吧。”
“哪怕只有你、咳咳咳、”她自言自语般道,“灭他们应该也很、”
“为什么只有我。重黎宣终于开口,“你呢?”
“咳咳咳、”
“为什么只有我?”
“我、”她正打算含糊过去,却看到那人眼睫颤动一如当年。
依旧是不安。
她忍不住沉默,只一会儿就咳起来“咳咳、咳咳咳”。
理智告诉她面对任何人都要控制,可有时忍不住不顾一切地去顾着他——一遍遍重复哪有什么真情,一次次被她自己瓦解;她颓然地坐直身子。
她太久没有说话了。
那个一直不敢信她、只敢嘴上刺她的男子再度开口,语气竟有几分惶恐:“怎么了?是不是不舒服?宣去叫太医?”
踉跄的步伐被她挡住,她轻声说:“没怎么。”
她眼眶有些酸涩,想着:这大概是爷坚持挣扎着还不死去的缘由。
第四十九章 听声识人免咥笑 祷神祝告心烦忧
你不要走。我求你长留,但不再奢求成为你长留的理由。
曾经的不折戟跪在蒲团上,从怀中摸出三炷香,而后又去摸香炉。从不信神佛鬼怪的人,不愿意出门受人围观的人,目盲之后太久没有出门。当他在香炉上方徒然地移动着手臂却几番落空,四周的香客也难免有些窃窃私语入他耳畔。“向下”有好心人提示,于是他轻“嗯”一声,手掌向下没入香灰里。滚烫的温度还未灼伤他的手,可他的脸已烧得通红。
他太久没有这样丢人过了。当他把香插入炉,才想起还要点燃。比刚才更加难堪,按他的性子早掀了香炉而去,可他只拿了香,同样艰难地一点一插。他所点的三炷香,终于也袅袅地升起来了。
明明他从不信鬼神。
他问太医,太医先是摇头,后在他的茫然中告罪。他去征游医,游医都道无计可施。他去求记忆里红衣的医女,医女面无表情地伸出被废的手。“……求你。”盲者看不见,只当她仇恨那一箭。他这一生所有的傲气都被打断了,叩膝伏拜于地,“要我的命也可以。”
“不是。”医女有些惊慌,却说不出那句,“废我一双手,休怪天与命”。便是双手健全,她也无能为力。她复杂地看着这个从来光芒万丈的男子,却是什么话也没说。
……
当重黎宣在寺庙中摸索着前行,前方一群身着袈裟的僧人整整齐齐分列两排。遥遥听见木鱼一敲,然后便有低沉的、古老的吟唱,唱着他听不懂的经文。路过的僧人、行人,都虔诚地朝里面一拜。木鱼敲快了,渐次连成一片。这声音扰乱了他的思绪,这行人堵塞了他的轨迹。置身人海,还未等无用的恐惧将他吞没,便有人强撑着将他相拥。“回去好不好?”
“好。”熟悉的气息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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