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曲没有蜡烛可点,她有自己的蜡烛。
……
她算不上顶尖的样貌:长发低垂,遮住半边脸颊;长睫微卷,掩下满心思绪。全身都是紫色和黑灰色之类的暗色调,可那气质却硬是透着玩世不恭的风流,把袖口上那一点点红色映衬得格外妖冶。
她一如既往笑的洒脱,用眼神示意:要去旁边看看吗?
那随眼一瞥的风情太有攻击性,不知她底细的人怕不是会陷进去。重黎宣怔了片刻,扯住他的手向前,嘴上仍不忘道:“怎么,知道自己手无缚鸡之力,不去随什么军了?”
她眼中流光溢彩闪烁,似乎想从鼻腔发出半个音节,又堪堪止住了。她避开这个问题不答,反而故意用那种缱绻的语气贴近人耳边,灼热的呼吸带了些辣度:“重黎,你弄痛我了。”
长发美人侧头,低声控诉着你的唐突,他心下一跳,慌忙松手:“怎么了怎么了?”
郭四娘眼里的戏谑与不明不白的失望一闪而过。她不知从哪儿掏出块帕子擦拭手心。他咬牙:“手都不让碰了?你不如一开始就不让宣碰着一点儿。手背也握过了,怎么不擦手背?——你哪来的帕子?”
郭四娘两指把丝绸一卷:“三旬取几天?爷……可是个正经人,将军莫要靠得太近了。”语气暧昧不明,说话之际指尖翻转,却已把那丝绸变成了一朵玫瑰递过来:“哪有什么帕子?”
他正要伸手去接,手快触到的时刻,却见指尖一挑。只碰到她的手,也是冰冷的温度。
“你……”
谋主突然靠近,那架势颇似去亲吻他的发丝。可她又远离,从他的发髻中拔下一根簪子。全程手只有两指作拈花状。那簪子上面,不是那朵丝绸花又是什么!
“帕子不是一直在重黎头上吗?”
“你你你……”他有些慌乱,只能加快语速去掩饰,“宣身上什么时候带过帕子!”
“是啊。”她煞有介事地点头,“只有撕了衣袖作帕子。——哈哈哈哈。”
重黎宣从未见过这个人如此孩子气,率性而且真诚的时刻。她总是用对什么都满不在乎的心态把自己包围起来。他突然有一种感觉,纵然时光永远停留在这一刻也好啊。
金黄色的暖阳柔柔地把光洒过来,她也难得了有了几分真实温暖的烟火气息。她突然小声唤一声:“重黎。”
他愕然,反应过来后竭力学她的做派,软下语调调笑:“嗯?”
“……我……”她又一脸认真的样子,一手握在帷帽檐上,玩世不恭的外表下神情有一瞬真挚。本是遮住半边脸的长发因这动作偏开,露出她有些苍白的侧颜来。偏生身后又是正午暖洋洋的阳光,一热一冷,反而使她瘦削的身影有种毒液入侵的寒凉。有一瞬间他以为这是孤独,加之她眸中期盼不知深浅,竟有片刻的心跳。可她状似要揭帽的动作停了,向下按了按,挑眉而笑,转瞬又是一种不羁的味道:“我不能说。”
她看向身边人的白发:却也不知道这人左额挑出来一抹白的奇异装束是为谁。
你说呢?他似有所感地侧头,于是那惊艳将年岁重合。姑娘风雅,公子无瑕。她眼里笑意将岁月浸染:“重黎。”
“嗯?”
“再穿一次裙裳给我看看?”
她的蜡烛发了火,又不舍得让她堕入冰冷的黑暗。于是光影明灭,让她在难得的心安好梦中睡去了。
……
好梦如旧。
据说后半夜月亮出现的时候,可以照亮漫天的星辰。
然而变故突生。
电光火石之间,一把长刀突兀地横空斩来。连日的疲惫、饥饿、身后的人,已经够让他身心疲惫。也是他没有预知到这点,只下意识地靠着习武本能想低头回劈。他一定能避开,可他想起了背上的人,于是半路改了手去抄刀一挡。但见白刃见血一片猩红,重黎宣手中刀取那潜伏者性命时,他自己也不受控制地发出了一声痛呼。
“咳,”他喘息一声,一手拿着刀,一手还护着身后人,却只是拿持刀的手掩面,然后尽量保持刚刚的速度,沿着记忆里的方向,远离这处暴露了的是非之地。
血渍浸透了他脚下的土,若有人往下一看,夜色里那草上都是黑色的液体、温热的血。
他控制不住地□□一声,随意找些无毒的树叶塞住嘴,好抑制那些懦弱的、不属于他的哀鸣。
到底是担心大过了其他理智,郭四娘贴近他,小声关切一句:“重黎?”
男子驻足。她以为这一声又引来一场恶战,却听他和自己的傲气折磨良久,妥协般问一句:“方向。”
“……向前两步后偏左半步,绕开石头后回半步向前,接着……”她的素养比反应更快,郭曲一时没空也不敢问,也不敢表露自己内心的慌乱:他的眼睛、他的眼睛怎么了?
求光阴特赦啊。
第四十六章 去一横痴人骂遍 降一点公子窃国
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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