静且沉默的,高高的楼阁之上遍布她的身影, 她有时坐在矮几前, 有时坐在妆台前, 有时站在栏杆前, 有时伏在软榻上, 即便披头散发, 也不曾失去从容和优雅。
她总是那么寡淡, 好像参透了尘世间一切虚妄,成了一个无悲无喜的方外人,极少有人或事能挑起她的情绪。
可却只有他知道, 她撑不了多久。
然后那根紧绷了三年的琴弦,终于在江蓁登上望玉台的那天,骤然断裂。
那天阴云浓皱,秋风飒踏。
他回来得有些晚,赶到望玉台的时候,江蓁正轻蔑地睨着矮几旁跪坐的人,丝毫不掩饰心中的怨毒和嫉恨,讥讽地看着她:“姬恕已经死了,你为什么不去找他?”
“你说谁死了?”
如果是从前,公主理都不会理她,可她提到了姬恕,那是唯一一个无法让她保持沉默的人。
江蓁似乎被她的疑惑取悦了,良久的寂静过后,她忽然捧腹大笑,豁然开朗地看着她:“原来你不知道?”
她骤然变了脸色,愤恨地看着她吼道:“姬恕死了!你亲弟弟姬恕,早在三年前就被陛下一箭穿心!你听懂了吗?”
“你留他一人在阴曹地府等你,自己却苟延残喘地活着,还跟杀他之人同衾共枕,我若是他,怕是死也不能瞑目!”
江蓁等了很久,想要看到姬珧会有什么反应,然而她只是静静坐着,除了最初的那句问话,再也没有一个字说与她。
瞥到有人走上来,江蓁终归有些惊惶,她甩了甩衣袖,留下最后一句话,当做二人对话的终结,满面嘲讽地道:“手掌天下的长公主,一朝被俘,还不是断脊折腰?长公主啊,也不过如此。”
望玉台有暗卫严格把守,宣承弈不知道江蓁是怎么上来的,他只看到在他上来的时候,公主消瘦的肩膀,有些微的塌陷。
而那一点塌陷,几乎是毁灭了她整个世界。
她几乎不用质问谁去得到肯定的回答,比起相信姬恕还活着,当下的结果才是最符合情理的现实。
所以在听到真相后,她竟然前所未有地冷静。
其实她一直隐隐心有怀疑,只是不肯放弃那点微薄的希望,她想着,那人都已经这样对她了,她都已经逃不掉了,这样一个小小的谎言也没必要再敷衍她了吧。
她着实没想到人可以这样无耻。
宣承弈走到她身后,踏着夜露的黑靴在地板上留下一道道脚印,那是他第一次故意走路发出声音,想让她知道他在。
姬珧侧着耳朵去听,淡淡地说了一句:“十九,你来了。”
他讶异她还能如常地说出话来,可她越是冷静,他心中就越是没底,越是忍不住担忧害怕。
他想着,或许应该把那个好消息告诉她。
可他一时之间又有些踌躇,一个奉命来监视她的人,虽有苦衷却仍做了那人扬手劈向她的刀,她怎么会相信他说的话?
她对所有暗卫都温柔平和,但他知道她也恨他们。
然而姬珧好像也没想等他回答。
她捣腾着火盆里燃着的炭火,仿佛终于找到了一个发泄的出口,一张嘴便一发不可收拾。
她说了从她被困到望玉台之后说得最多的话,从积室山到皇宫,从弟弟姬恕到驸马张舟,她絮絮说着,更似娓娓道来的故事。
宣承弈从她一字一句中描摹出他不曾参与过,又十分向往的光景,他听得有些沉迷了,直到姬珧撑着矮几起身。
微一踉跄,他几乎是下意识去扶。
她再抬头,他才看清她眼中闪动的泪光,宣承弈的心猛得一疼,像是有千万根刺生生扎进血肉里。
他没看过她哭,空洞的双眸无声落着泪,是一个人到了穷途末路却仍旧一筹莫展的孤独和绝望,有一瞬间他很想发誓,他想要让她一生再也不要流泪。
姬珧摸索着掀开他的铁面,伸手在他脸上小心翼翼地抚摸,一向孤高又淡漠的人,此时竟然夹杂着哭腔,带了些委屈祈求他。
她说:“十九,你跟我说句话好不好?”
她太想听到他的声音了,那是寂灭天地中唯一一点光亮,姬珧很想知道自己确实还活着。
她搂紧了他,而他始终僵直着身子。内心告诉他该抽身离开,可是双脚却像生根一般,怎么都拔不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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