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下……呢?”他脑子清醒后的第一句便是问长公主的消息。
那小宫娥便说了句:“殿下回自己寝殿了,吩咐了我来照顾你。”
说着便将手中的帕子往前,要替对方擦脸,结果落了个空。
“不用了。”颜致远忍着手中的疼痛费劲开口。
小宫娥见他侧过头,显然不想自己靠近,便不好再勉强,只得将手中帕子放回盥洗盆中。
“司医说你的手骨裂了,想要彻底好需要一段时日,殿下已经吩咐了,这些日子你就安心养伤,银团她自己留在身边养着。”
颜致远听见这话,眼神才稍稍有了些波动。
“殿下、不要我替她照顾银团了?”
小宫娥闻言有些奇怪的看了他一眼,似乎是不太明白他的话。
银团原本就是陛下送与殿下的,不过是吩咐了颜致远帮忙看着,怎的便成了替殿下照顾了?
“殿下说了,你眼下的模样若是将银团留下,反倒不利于休养,故而将银团带回自己身边了。”
小宫娥说着不知怎么想的,竟又加了句。
“银团是陛下当初好容易寻了来送给殿下的,先前陛下每每来了明安殿也总会问起银团的事,眼下养在殿下身边,陛下也好亲自看看。”
这话其实她也不是特意说给颜致远听,不过是因着自己手中正做着事,而躺在茶茶床上的人又不开口,她嫌房间闷自己说给自己解闷的。谁知说完后忽听得一道清脆的声音响起。
低头一看,原来是方才司医开的药粉,不知怎的竟从床边落在了地上,原本就不怎么坚固的瓷瓶顿时四分五裂,里面的粉末散了一地。
“呀,怎么都摔了。”小宫娥有些不高兴,“这下又要跑一趟尚药局重新拿药了。”
她丝毫没意识到自己将本就容易摔碎的瓷瓶放在床边有什么不对,反而抱怨着自己等会又要跑好远的路了。
“陛下同殿下的感情真这么好?”就在小宫娥不开心地收拾着地上的碎片时,便听得床上的人问了这么一句,且声音听上去还带了些莫名的阴沉。
若是换了旁人只怕早就发现了这言语之间语气的不对,可小宫娥是才来明安殿不久的,年纪也不大,人也单纯,听后并未想太多,甚至边收拾碎片残渣便点了点头。
“自然是了,如今皇城之中谁不知道殿下同陛下是自幼而来的情谊,陛下极为看重咱长公主,有什么好的都先想着殿下,听得说你这房间旁的那库房之中,堆满了这些年陛下送给殿下的各种奇珍异宝,里头好些是旁人见都未见过的。”
“……那殿下呢,待陛下又如何?”
小宫娥实在没心机,还以为颜致远是听了她的话好奇,便将自己知道的都说出来了。
“殿下是陛下皇姐,待陛下自然不差了。别的不说,就说幼时陛下曾不甚失足落水于太液池,那时便是殿下衣不解带地照顾,一直到陛下彻底康复。哦还有……”
小宫娥喋喋不休地说着,没意识到床上的人眼色越来越暗沉。
颜致远看着跟前这个人,脑中全是对方说的那些话。
她说殿下同陛下之间关系亲厚。
殿下曾衣不解带地照顾了陛下很长时间。
殿下方才还吩咐了下厨房做了羹汤送去紫宸殿,提醒陛下要记得用晚膳。
殿下她……
颜致远越想,心中的郁气越盛,他觉得自己心中似乎被什么堵住了一般,难受至极。
因为此时他才发现,自己好像一直都忽略了什么。
长公主同陛下之间的关系,似乎有些异于常人。
旁人不知晓,可他是知道的。
当今圣上他……
颜致远的脑子越发混乱,也不知想到了什么,整个人用力地咬了咬舌尖,很快就尝到了从那上面传来的血腥之味,让他原本有些混沌而昏沉的脑子又变得清醒起来。
他想起长公主那双冷月寒星般的眼眸。
微微喘.息了声。
殿下眼中……好像已经有了别人了。
这样不行的。
他想。
自己应该要想想法子了。
.
将兔子接回身边养着后,有约莫半个月的日子,银团都是很暴躁的,见了人就咬,也不让人碰。
那段时间穆染便也不轻易让人靠近银团,只是将它放在自己的笼中,让它安静待着,自己则时不时同银团说说话,有时会拿着干草逗逗它。
日子长了,她便发现银团逐渐变得好了起来,性子也越来越温和,不再具有强烈的攻击性。
她便也没多想,只以为是这些日子和银团相处多了,兔子又重新认得了她。
于是这一日,想着让银团多出去溜达一下,她便带上了几个人,又特意带着银团一道去了太液池旁。
眼下刚过秋分,夜间虽然会冷些,可白日却还是有些秋热的,因而她便也没穿的太多,还特意挑了离池水近些的位置,叫人搭了处简单的阴凉之所,又放了张贵妃榻,自己在上躺着。
银团则被从笼子中放出,眼下正在四处是草的草地中撒欢。
整个兔子蹦蹦跳跳,许是因着太久没出来,跑着跑着便突然跳起来,两只耳朵都跟着一块动着,一看便是高兴坏了的。
穆染斜倚在贵妃榻上,眼神落在那一蹦一跳的灰紫色团子身上,忽然便想到前两日穆宴同她说的话。
那时的穆宴正同她一道躺在明安殿寝殿的架子床上,眼见她多说了几句银团的事,便颇为不高兴地开口道:“皇姐,朕一日中好容易有这么点时辰同你一道休息,你怎的一直提起那兔子。”
那时的穆染见他这模样,便道:“银团不是你送的吗,我看你前些日子还总问起它的事,以为你想知道它的情况。”
谁知对方听后竟理直气壮地说:“朕问它不过是想同皇姐多说说话罢了,朕实在不喜欢小动物。”
思及此,穆染不由地摇摇头。
她发现,近些日子来,穆宴似乎愈发孩子气了。
简直是心里想什么便都说了出来。
明明刚开始叫人把银团送来时,他还会说自己也喜欢小动物的,如今便大方承认自己其实一点不喜欢了。
“殿下。”这时,千月的声音打断了穆染的思绪,她于是抬头看向对方。
“卫国公夫人来了,说是求见您。”
穆染闻言一怔。
卫国公夫人?
穆宴的姨母?
怎的会想到见她,而且还专程找来了太液池?
第五十一章 “皇姐,难受……”……
穆染虽同穆宴自幼相处, 可她还从未见过对方的姨母,也就是卫国公夫人。
上回卫国公夫人来求见,恰好是她同穆宴一道用膳, 只是因着身份原因,也不便相见。
再者, 对方是穆宴的姨母,并不是她的, 所以这么些年来, 她也只是听说了这位国夫人, 却从没见过。
且关于对方的事穆染知道的也不多。
只是隐约听得说,似是因着先太后的关系, 穆宴待自己这位姨母倒是颇为亲厚,尤其是登基这么一年来, 国夫人入宫的次数不多, 可每回似乎都是特意来的。据说卫国公府并不太平,国夫人身为正妻要应对的事却不少, 要不是因着自己是天子的姨母, 只怕早就在国公府无立足之地了。
虽然听说了这些, 可穆染却从未想过深挖。
毕竟是卫国公府的家事,她也同国夫人没什么关系,因此并不感兴趣。
只是她未料到,对方竟会专程来见她。
尤其是她本人不在明安殿的情况下。
更不必提国夫人来得突然, 事先连封请见的折子都未递来,若不然, 穆染也不会今日带着银团来太液池了。
“确定是来求见本宫的?”穆染想着,便同千月又确认了道,得到肯定回答后方从贵妃榻上起身, 接着道,“叫她们将银团带走,先去别处玩,仔细看着,别让银团跑丢了。”
待千月应了后才续道:“再搬张梳背椅来,去请国夫人。”
身边跟着的人便恭敬应诺,有两个忙着走开去逮银团了,千月则去请国夫人,走前还不忘吩咐了人将梳背椅搬来放好。
不一会儿,千月便带着国夫人回来。
眼见对方见礼,穆染伸手挡了挡,便道:“国夫人多礼了,先坐下说。”
两人便一道落座,千月则知机地在旁倒了杯茶,放在梳背椅前的蝶几之上,尔后方走到穆染的贵妃榻边站定。
眼见国夫人坐下,穆染才开口说了几句,话都不复杂,不过是一极常见的客套话。
“本宫竟不知国夫人今日会入宫,倒叫国夫人亲自来了太液池一趟。”
国夫人听后忙说是自己的不是。
“是妾来的突然,忘了提前递折子,幸而殿下海涵,不同妾计较。”
两人说了小半刻,穆染才随口问了句她今日专程求见是为何。
“妾原是去紫宸殿面圣的。”国夫人道,“偶然听得说殿下眼下正在太液池小憩,因想到当初同杜娘子曾见过几面,便想着来见见殿下。”
杜娘子便是穆染的母亲。
穆染原是对二人的见面没什么心思的,她甚至都做好了再说一会儿便推脱身子不舒服先行离开的,谁知眼下国夫人说的这么一句,让她整个人顿时一怔。
“……国夫人见过我母亲?”穆染觉得有些惊愕。
只因幼时她从未听母亲提起过这事,从她有记忆以来,母亲便是孑然一身的,在这深宫之中没有一个朋友,也同旁人没什么交流。
国夫人便道:“多年前,宫宴之上见过两三回。”
她告诉穆染,杜御女虽位份不高,可怎么说也是天子宫嫔,且当时她已经怀有帝裔,故而冬至及至元正的宫宴之上,杜御女都会出席,只是因着位份低微,而坐的极为靠外便是。
“杜御女生性温婉谦和,虽出身低了些,可看着却叫人觉着舒服,所以妾当时宫宴之上便不由地多注意了几分。元正夜宴那回,妾同她还曾说过几句话。”
穆染心念一动。
“不知国夫人同我母亲曾说了些什么?”
穆染对自己母亲的记忆实在太少了,因为母亲也不是爱说话的人,两人相处时,许多时候都是相对沉默,只是母亲会温柔地抱着她,却总是什么都不说。
第80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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