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四章
    上古神语
    “交友不慎。”这是艾米跳下悬崖前最后一个念头。倒数第二个不负责任的念头是：“他奶奶的，大青山真他奶奶的笨，这摆明了是要给碧殉情嘛。”
    山崖的颜色迅速变幻着，千年不变的白色积雪很快变幻成墨绿色的苔藓，艾米看着释放了漂浮术的沙若从自己身边呼的飞了上去，紧接着感受到刺骨的寒流从看不到底的深涧里刮了上来。没有想到，昨天刚进入雪线，一天里连续几次遇到这样在冰雪大陆上都少有的寒冷。艾米费力地吐出了几个字符，一道白色的光芒迅速出现在脚下，下降的速度立刻变慢了。
    突然，从上方急速又落下来一个人，艾米没有看清楚是谁，但是下意识地还是给对方加了一个漂浮魔法，只是，到底是否加上了就不知道了。山涧中相当阴深，几米以外已经看不到什么东西了。万一没有加上，就算他倒霉了。
    风从耳边呼呼的刮过，白色的云团不断从眼前飞向上空，刺骨的寒冷像针一样穿透了皮衣刺入骨髓，疼得人几乎要大声喊叫，艾米极度希望尽快落到山涧里，这样能够活动一下手脚。但是，悬崖的深度远超过了艾米的想象。梅西斯雪山平均海拔才4000多米，艾米足足向下落了半个时辰还没有到底，身上的漂浮术已经没有了效果，不得不连续补了两次。眼前几乎是漆黑一片了，伸手不见五指，似乎掉进了一个大地的裂缝中。
    终于，能听到下方传来汩汩的水声，艾米感觉到身体猛的一凉，一头扎进了冰冷的水中。还好，在当年池将军的魔鬼训练计划中有游泳这个项目，而且还是长达数十里地的超长距游泳，艾米在水里灵巧地解下长靴和身前的皮甲，用鞋带绑在一起，接着浮出了水面。
    “是谁掉下来了？”一个方向传来了低低的喊声。
    “当然是我啦，除了我还有谁会为你一起跳了下来的？你真够笨的，还有绿儿那个大笨蛋，让他过来，我给他几个爆炒栗子吃。”艾米听出了声音，立刻向那边游去。
    大青山憨厚地笑了：“我没有想到怎么会有那么多魔法师，绿儿也没有想到。”
    “他呢，叫他过来吃好吃的。”艾米已经够着地了。
    “不清楚，下降过程中突然消失了，还好，他消失前给我释放了一个漂浮术。”哦，是这样，难怪大青山可以活着下来，神龙释放的魔法有效时间远超过人类。
    艾米走上岸上，立刻释放了一个巫师之火。嘭，周围数十米的地方全亮了。
    山涧中又传来一声巨响，艾米推了一把大青山：“快下去吧，应该是沙若。”大青山鱼跃入水。
    “艾米，你过来，这里……除了沙若，还有三个人。”
    嗯？艾米吃了一惊，还有三个人？一个应该是碧，还有一个是谁？难道修达也下来了？艾米也跃入水中，巫师之火缥缈着悬浮在艾米的上空。
    水里还真是四个人——刚才艾米落下来的时候漆黑一片，什么都没有看到。看到大青山连拖带拉地拽着两个人向岸边游去，奶奶的，看不出，大青山随时保留着农民样的狡黠——从体形明显可以看出，水里的四个人三女一男，大青山一手托着白袍沙若，另外一只手拖死狗一样拖着一个矮个子男子。剩下的全是两个女孩，在沙若面前大青山还是非常在意自己的形象。
    咳……单身男子真好呀，这样在水中搂搂抱抱娇嫩胴体的工作可以随时承接，不用担心女友在别人看不到的地方暗下杀手。不知道为何，莹的笑脸倏然而来。“你现在还好吗？”艾米伸手抹去脸上的水花。
    其中一个女孩肯定是碧，艾米立刻分辨了出来——一个女孩手脚冰凉，想来这是绿儿的杰作了。另外一个女孩在水里扑腾着，明显水性不好。艾米推着碧拉着另外的女孩向岸边游去。
    借助巫师之火，6个跳入悬崖的人第一次见面了，嗯？还有一个矮人？艾米和大青山交换了一下眼色。另外那个女孩，艾米和大青山也认了出来，是那个穿黑衣服激发整个战争的女孩。
    “你先看一下碧怎么回事？冰冷的样子。”艾米让沙若过来帮忙，沙若是一转之后的贤者，在救护方面相当有经验。
    沙若嘴唇冻得发紫，哆嗦着先给碧释放了一个小型恢复魔法，洁白光芒缓缓地扑在碧娇小的躯体上，身体并没有拒绝月神的赐福，渐渐吸收了。
    艾米、大青山、沙若三个人脸上都露出来欣慰的神色，只要躯体还能接受赐福，这说明人还没有死，活下去的可能相当大。
    矮人跳了起来，稀里哗啦地往下解盔甲，很不解地问大青山：“她可是敌人，你们救她干啥？在天上，她差点杀死你。”矮人还没有分辨出三人行的主要负责人是谁。
    艾米从矮人的动作上，想到了他的身份，应该就是大青山救起的那个矮人，嗯，刚才在下降的过程中，自己还应该给他加了魔法。
    三个人都没有回答，沙若连续不断地给碧加持着魔法，中间，大青山找了一些可以燃烧的东西，生起了篝火，冰冷的水化成水汽离开了衣服。碧脸上也渐渐有了红润的色泽。
    “我们走吧。”艾米不想和碧再见面，双方所处的立场已经决定了没有任何沟通的余地，正如，没有任何理由要求红石大帝或者雷诺尔家族放弃王位的争夺。
    “好！”大青山把最后手边的柴火加到火里，站起来跟着艾米向外探索，沙若小声咏唱着给两个男孩加上了神圣的防御魔法以及几个有效的辅助魔法。
    “等等我！”矮人连忙跳了起来，把甲胄重新穿好，咚咚地跟在后面，黑衣女孩也悄无声息地站起来紧紧跟着。反正，刚才艾米也没有指定到底谁包括在我们之列，此时能够紧随大部队还是比较安全。
    峡谷似乎相当宽阔——已经超过峡谷顶部的距离，现在仰头向天，只能隐约看到一条白色的线，真的是一线天啊。
    “俺叫火炉。”矮人仰着头和大青山交谈：“俺，俺是王国的骑士首领。”听得出，矮人对于这个身份相当自豪。
    “哦。”大青山善意地冲着矮人笑了笑：“他叫艾米，我叫大青山，这是我女朋友沙若。”
    “嗯，不错。你刚才在天上真威风。可惜，我们矮人不能骑龙。”火炉极为遗憾地说。显然，他对于这两个响当当的名字并不熟悉。矮人骑士长期生活在地下，而在矮人世界中，五年十年只是非常短的时间单位，对于最近几年迅猛成长的小佣兵团，矮人骑士们鲜有听说。
    “客气了。”大青山谦虚地说：“你很厉害，单以战斗技能而言，你是我见过人中最强的。大概，只有另外一个矮人老洛克叔叔能和你比肩。”
    “老洛克？”矮人默默地念了两次这个名字：“你说的不是森林矮人王国的洛克前辈吧，他是否有一把血红的大斧？”
    “嗯，你认识他？”艾米也感了兴趣，天下太小了，处处有熟人。
    “当然！220年前，不……似乎是241年前，我刚成为矮人骑士，那个时候，王国地穴内发现了一头无比庞大的巨龙，连续杀死了20多个骑士。当时国王邀请森林矮人王国派人来，没有想到，国王派自己的儿子，就是洛克前辈带国王护卫队来了。最终我们联手击败了巨龙，那只龙跑了。”火炉陷入回忆中。
    “你是谁？怎么称呼？”艾米突然向那个黑衣黑发女孩发问。
    “我……”女孩一下子不知应该说什么。
    “说起来，今天的一切，都与小姐密不可分。”昏黄的火焰下，艾米的眼睛极为犀利地看着女孩。
    “我也不知道他们要刺杀矮人国王。”女孩会错意了。
    “不是说今天的事情，再往前，如果不是因为你，池傲天不会在众目睽睽下和玄青地行龙佣兵团副团长项天发生战斗。同样，如果没有这一战，此后，池傲天就不会被迫一剑斩断黑水魂，而玄青地行龙佣兵团不可能放弃驻扎多年的帝国转投到神圣教廷怀抱中，帝都也不应该被攻克。”
    没有想到这个从来没有见过面的少年竟然把前后所有的事情联系在一起，听着艾米一段段的分析，女孩的脸色越来越苍白。
    “今天，又是小姐发现的矮人国王遇刺。你不要告诉我，这又是一次巧合。”脸上的微笑丝毫不影响艾米步步进逼。
    大青山和沙若脸上没有表现出来，心底同样起了疑心。
    “我确实没有任何恶意，如果你执意要了解前后，我也可以告诉你。”女孩言语平和了起来：“我姓名全称是伊梦萝莎·冯·缪斯。”
    大青山和沙若还没有反应过来，艾米嘴里已经发出几近痛苦的声音：“南疆公。又一个……”
    女孩一愣，显然没有想到被人一口叫破了身份，对于这个年轻人的评价又提高到了一个新的层次。当然，艾米和雷葛在一起除了学习魔法，对于整个大陆史也相当有了解，如果当初雷诺尔等告诉他的是全名，或许，当时艾米就能够猜到其真实的身份。
    “你们这些古老家族都好几千年不出来了，现在这是干什么？”有感于西帝君家族所带来的痛苦，艾米丝毫没有给女孩留面子：“是不是天下的大乱都是你们挑起来的？比如，吟风的事情，当时那个神秘出现的魔法师，是不是就是你们四大家族干的？”
    “你这个问题太大了，我也不过200岁，哪里知道那么久远的事情。”女孩平淡地说。
    200岁？
    想不到这个女孩每一句话都石破惊天。所有人再为之一惊。
    女孩突然露出了笑容：“想不到魔剑亲王艾米阁下也会惊讶于年轻，莹小姐认识阁下的时候不也160多岁吗？”
    “无论是我，还是我身后的家族，对于诸位都绝对没有任何敌意，更准确地讲，对于诸位也没有任何好恶感。西帝君家族出来争夺天下，虽然我们感到很奇怪，但是，也丝毫不准备插手此事。此前，在帝都南门外发生的事情，我深表歉意。当时，我确实不希望那些臭烘烘的男人来搜我的身，不得已反抗。而这一次，家族获知有人要对矮人王族意图不轨，矮人王国是我们族人的非常友好的伙伴，恰好我在附近，立刻赶来通知，但是，没有想到……”女孩的明眸直视艾米褐色的眼睛：“在这两件事情上，我绝对清白。我根本不知道池傲天、大青山、霍恩斯三位阁下何时抵达帝都，也根本不可能猜到三位今天会出现在克里斯托镇外，就算我有内线知道你们的行程，我也不可能安排好玄青地行龙佣兵团的举动和西帝君家族骑士的行程。对吗？”
    女孩淡淡的几句话确实抹去了艾米、大青山所有的怀疑。确实如此，一个家族就算有天大的本事，也不可能把对手的行动安排到某一天。
    “再说了，”女孩嘴角露出自信的笑容：“就算我们想做些什么，南疆公家族势力绝对不会比西帝君小，我们也没有必要借助其他人的势力……徒欠人情。”
    “不过，”女孩突然正色：“池寒枫将军之死多少与我们家族有关，因此，我们将给予两位以补偿，两位可以提出来，我们将尽力满足。”
    “呵——”艾米长长地出了一口气：“算了……”最计较利益的少年毫不犹豫地放弃了索取权利，池寒枫的死，对于艾米、大青山、池傲天实在是不可挽回之痛，解决的办法只有一个：亲手报仇。三个少年绝对不会因此事和任何人达成任何交易，哪怕有人原意为此事自杀以谢罪怕也无济于事。
    峡谷相当长，走了足足有两个时辰，还没有看到尽头。艾米和大青山再次生起了篝火，把干粮热了热分给了几个伙伴。
    根据艾米的判断，他们现在应该是向南走，只要向一个方向走下去，肯定会走出去的。还好的是，这是一条细长的峡谷，不用担心鬼撞墙这样的事情发生，也就不用走冤枉路了。
    山谷明显越走越窄，中间的山涧骤然收窄后水流速度变快，发出哗哗的水声。峡谷两侧的石头被水花打湿，人走上去非常滑，艾米和沙若以及古老世家的女孩阿姨奶奶老奶奶连续给众人释放着漂浮术，加快了行进的速度。
    “艾米，你看看那边是什么？”大青山突然喊了起来。
    哦，果然，在地上有着黑乎乎的东西。
    5个人连忙用漂浮术过河，刚刚一落地，沙若吓得向后退了两步，河水哗哗响起。在地上，赫然是六具骨骸，看上去，至少也有千年以上的历史了，肌肉和头发早已化作灰烬，只留下了深深白骨以及残破的衣服和盔甲。艾米拨了拨，嘴里一如沙若刚才发出了低声的惊呼。
    6个人留下的衣服中，有两个人身上穿着魔导师的袍子，看上去肯定是自然系魔导师。另外两个战士的盔甲看上去相当新，显然是利用了密法锻造出来的精品。在战士甲胄胸口做了两个长剑徽章。这个徽章艾米此前在帝都图书馆内见过，这是数千年前信奉战神战士最高武者的标志，当时的名字似乎叫做圣战士，据说这样的战士同时拥有战神神圣力量和最高武者的力量，战力之强甚至可以媲美魔导师；还有两个人，一个看衣服像是牧师，另外一个像是弓箭手，拿把张弓弓弦早已经断了，看雕刻精美的弓身以及被磨得快没有花纹的握手，可以想象出这个弓箭手必然是同职业中的强者。
    这样的探险者队伍可要比今天的5人队要豪华强大很多，他们还死在这里，更奇怪的是，似乎没有什么伤及骨骸的重创，这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临时组成的小队伍被蒙上来一层阴影。艾米拔出了冰之刃交给了大青山，在这样危险的场景中，有一把具有魔法力量的武器无疑存活的机会更大一些。大青山刚要摇头，艾米已经从背后解下了湛蓝陨石巨剑。
    没有走出20步，又一发现了一处死亡之地，四具起码有500年以上的骨骸倒在地上，其中，至少有一位大魔法师和一个高级战士，地上还掉落着战士的魔法长剑。
    再向前走，又是一队探索者的骨骸，这一批探索者应该是近几百年来出事的，骨骼上还有着黑红的干枯肌肉，三个魔法师蓝色的魔法袍上雕显着大魔法师和魔导师的标志，一个牧师竟然是二转之后的长老，而其他四位探险者中还有人留下了伯爵世家的徽章。
    这里到底发生了什么？如果只是一队探险者遇难，还可以认为是偶然出现的事情，已经发现了三队探险者，而且仅看死难者留下的蛛丝马迹就足以证明这些探险者都具有相当高的战力，这样的队伍接二连三地遇难是相当奇怪的，更让人奇怪的是，这里有什么？竟然能够吸引强大的探索者前来。
    再往前几步远，又是一队探索者，所有的尸骨上布满了青色的霉菌，微小的寄生虫在火光下索索地迅速躲到阴暗处。大青山用长剑挑起了探险者的板甲，板甲扣接的筋绦已经被寄生虫咬断，一把漆黑的短剑从板甲上掉了下来。伊梦萝莎轻轻地吸了一口气：“这不是传说中的暗剑吗？”矮人骑士闻声动容，大青山和艾米脸色也僵住了，这把剑的主人已经是传说中的人物了，据说，是一个父系人类母系森林精灵的半精灵，由于血脉的原因，同时得到了人类的强壮与精灵的敏锐、精神力，是佣兵界最为鼎鼎大名者，战魂榜上排名第三的人物。最近几十年已经很少出现了，人们一直很奇怪正在300岁壮年的半精灵会去哪里……没有想到，竟然会葬身在这阴沉黑暗潮湿的地底。
    暗剑的尸体给探索者带来了极为强劲的冲击，包括矮人骑士在内，都不认为自己会比暗夜更有战力，难道……这个谷底会是探索者的坟墓吗？艾米等所有人的脸上都爬满了凝重的神色。
    再向前行进，峡谷越来越窄，河水已经没了整个峡谷，五个探索者贴着山崖向前攀登，在离地面20米高的地方，出现了一个略微一点的大平台上，探索者惊讶地发现：路完全消失了，前面是万丈高的悬崖，而湍急的河水被一个地缝吸入。在河水被吸入的上方，悬空有一个方圆15米大的魔法阵，魔法阵仿佛是一种透明的物质组成，在离地面1米以上的距离缓缓旋转着。魔法阵上浮现着一个个古老的字符。
    艾米看看伊梦萝莎接着再看看火炉，从两个年长者脸上并没有看到期望的答案，艾米不自信地喃喃自语：“我看出两个字符是古精灵语的助词，但是，是什么意思，我也不明白。”
    一个微弱的声音从众人的身后传来：“这些字符都是古神语，古精灵语是古神语中的下位语言。两者有关系而已，这十多个字的意思：‘当苍茫尘世再显涌动异时空的血脉，蓝色巨鲸跃出无边深海。’中间的三个字符是‘大至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