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行文天下
    池傲天离开后，汉堡城表面平静，底下却蕴藏着层层风波。
    最矛盾的人是沙若。对于一个21岁的少女，对于一个不喜言笑的女孩，汉堡城的气氛足以让她窒息。
    沙若从小在教廷长大，6岁开始成为入职牧师，16岁成为幻兽骑士后，随即又转职成为高级牧师贤者。在沙若心中，教廷就是自己的家，教皇陛下作为光明神在尘世的唯一代言人，在神职人员的心里，和神一样从来不会犯任何错误。
    帝都血夜中，教皇陛下的表现让天下人大吃一惊，当然也包括沙若，如果不是大青山亲眼所见亲口所说，沙若根本不敢相信这一切。
    与普通百姓不同的是，沙若是神职人员，当她得知教皇竟然是奉光明神的旨意，从教廷的角度，沙若已经原谅了教皇。毕竟，作为一个神职人员，神的旨意是不能违背的。
    这样的立场又与汉堡城所有人截然相反，其中当然包括大青山、霍恩斯等小佣兵团主官，甚至包括所有的小佣兵团普通佣兵。
    从沙若心底，对于教皇陛下这种做法，还是有一丝非议的。
    不论怎么说，即使退一万步，就算光明神强令教廷协助西帝君子弟建立帝国，那么，教廷大可以公开与红石大帝来谈此事，以红石大帝的为人，就算不同意也绝对不会对教廷有任何打击的行动。那个时候，教廷再堂堂正正站在西帝君一方，以天下为棋盘，运筹帷幄一决生死。可惜，教皇陛下却采用了几乎是最卑鄙的手段。
    池寒枫战死的消息，对于沙若同样是剧痛。离开教廷后，沙若几乎每一刻都和小佣兵团在一起，对于沙若和大青山的婚事，作为大青山的师父，池寒枫以及整个池家一直当做自己家子弟的事情对待。一日为师，终身为父。对于池寒枫，生性平和的大青山和同样性格平和的沙若一直视若父亲。
    池寒枫战死，让沙若根本无法面对小佣兵团的众多冰雪少年——她甚至有一丝负罪感，生怕别人觉得她也是教廷的卧底。
    大青山外表粗旷，内心却也极为细致，当然感受到沙若的苦楚，只是口舌笨拙，只能托林雨裳来劝导，林雨裳又拉上了精灵女王陛下。按照此前林雨裳的说法：“你们两个，才是一对闷口的大呆子，如果不是碰巧在冰封大陆遇到了，会说话的哑巴怎么解决自己的终身大事。”
    总之，让大青山欣慰的是，沙若脸上终于重新看到了笑容。至于林家小姐用了什么办法，就不得而知了。
    谁知，红石大帝这边又出了事情。从获知池寒枫战死的消息后，短短不到20天中，曾经风采奕奕的王者明显老了……白色华发从无到有，攀满了鬓角，额头上还出现了浅淡的皱纹，和同龄的林伯爵相比，红石大帝显得年长10岁以上——据内侍讲，国王陛下连续5天没有睡一觉，连续不断地咳嗽，夜里安静时，远隔几个屋子，也能听到。
    一波未平，一波再起。就在朝臣们为国王陛下身体担心的时候，通云王池大同元帅的信使前天到了。
    本来，按照军部各位留守将军的意见，希望元帅阁下能够来汉堡城统领全局，毕竟汉堡城的易守难攻的险要位置决定了其在特殊时期的重要性。
    但是，通云郡王阁下派信使来委婉地表示：帝国东线已经有战区反叛，界林战区同时承受着三个方向的压力，此时，作为军部第一官员离开阵地，无疑有临阵脱逃的嫌疑，士兵们肯定会有想法……
    ……池大同元帅主持军部20多年，堪称帝国军队的脊梁，尤其是对大方向的把握，每一次都让将军们在事后赞叹。时逢国运逆境，作为军人序列中最高职位者却要指挥某一个方向的战役，这样的话无论如何是不应该由池大同元帅说出来的。
    军部诸位高官当然不会说出“元帅阁下真的老糊涂了”如此不负责任的话，唯一能够解释的是，元帅大概是不想或者不能见到谁吧……唉……事不关己，关己则乱。即使是池大同这样的同时具有军事与政治才能的强者也不例外。
    “那……”林伯爵不知道该如何委婉地提出自己的问题：“关于忠勇王……”
    池大同元帅直属幻兽骑士张了张嘴，一句话没有说，眼泪喷涌而出：“元帅阁下……根本不提此事，我们也不敢提……”
    唉……军部数位将军也不知道该说什么……
    池家一门数十代一直是帝国军队的支柱，几乎每一代家主的直系亲属中都有为国捐躯者，池大同元帅作为这一代门主，即使有再大的辛酸，在这天下崩乱的时候，也只能默默地强忍着。否则，就真的要乱了。
    魔法历5年冬2月21日，军部联席会议决定，再次以红石大帝的名义行文天下。
    1.擢升以下军官军衔
    原北部联邦总督铁都亲王实授为帝国元帅；统领帝国北部联邦战区，并承建帝国新的大本营，同时负责对教廷北部战事。
    原通云关将军池寒桐侯爵晋升为帝国元帅；统领帝国通云关、狮子河、桑干河三大战区军务。
    原京畿战区副将军范子爵晋升为帝国次帅兼任西部战区将军；
    原军部将军林河伯爵晋升为帝国次帅兼任京畿战区将军；
    原界林战区将军诺德侯爵晋升为帝国次帅兼任界林战区将军；
    原通云关代将军池长云晋升为通云关战区将军；
    升小佣兵团副团长霍恩斯为京畿战区副将军。
    2.各大战区，在原有编制基础上，一律增兵两倍。增兵之后，帝国控制下的5大战区总兵力达到240万。
    3.授予各战区将军动用储备的粮秣、武器等战备物资。
    4.宣布桑干河战区、浮冰港战区发生叛乱，两战区将军所有军衔、爵位、封地全部实在褫夺，战区内如有军人可以杀死叛将，即可合法获得其所有权利。
    5.授权帝国内骑士以上贵族，征集义勇军，到各大战区集合。
    6.帝国即将在魔法历6年春2月22日（龙抬头），举行封龙仪式。
    看得出，帝国原有7大战区将军除了叛逃者，其余5位全部晋升一级，不论是次帅还是元帅，都是世间少有的能够拥有帅杖的军人。对于军人，还有比元帅更加炙手可热的荣誉吗？想来，不论教廷和西帝君怎样册封两位叛将，一种淡淡的葡萄酸总是会有的。
    军部诸位大佬以及红石大帝对于艾米的期望甚高，在诸多事情还没有稳定的情况下，已经再三催促小佣兵诸位主官去请艾米回来，随手还塞给大青山两份册封书。
    一份上盖着红石大帝和帝国吏务部的印玺——擢升艾米。哈伯伯爵子袭父职为帝国少忠勇王。另外一份上盖着红石大帝和帝国军务部的印玺——册封艾米帝国少忠勇王、精灵王国魔剑亲王哈伯阁下为帝国30万佣兵统帅，并着手组建二线军团。
    这样两份册封书，对于任何一个人类都有着极大的吸引力。只是，大青山和霍恩斯看了以后都有些哭笑不得。没有想到，艾米给红石大帝和军部诸位长官留下的竟然是如此印象。
    艾米真的一定会走出那个小村子吗？官爵、金钱这些东西，对于艾米从来都是玩具，当出现在他面前的时候，他一定会尽力去争取，但是，用此作为要挟或者诱惑，吸力乏乏。如果……红石大帝想办法把莹从妖精森林中找出来，或许才是根本的办法吧。
    请艾米出现，大青山肯定是要去的，沙若也坚决要去——女孩的本能促使她想避开汉堡这个风暴中心。林雨裳也想一起去冰封大陆，霍恩斯考虑到一些别的事情，利用精灵女王陛下需要有人陪伴的借口把林雨裳留下了。
    大青山和沙若从汉堡城城守官邸向外走，就在一脚门里一脚门外的那一刻，看到了忽尔都带着两位狂鹫骑士从远处扶摇而来，霍恩斯眼尖，立刻发现了忽尔都头上裹着一条白带——忽尔都出发之前，应该还不知道池寒枫将军的噩耗……少年矮人的钢眉紧紧拧在了一起。
    忽尔都从天空降落的一瞬间，眼睛里看到一片白色的孝服，和身后两位小佣兵一样，全都蒙了。霍恩斯连续摇了他三次手后，才反应过来。
    “不是让你去找巴尔巴斯叔叔吗？你们……”霍恩斯不好说下去了。
    “你们……你们这是干什么？给谁穿的孝服？”忽尔都没有理会，呆呆地反问。
    “池……叔叔……战死了……”霍恩斯话没有说完，少年忽尔都感觉耳朵里一阵眩晕。
    忽尔都的父亲就是池寒枫阁下亲自招到骑士大队的，忽尔都加入小佣兵团后，当池寒枫知道他父亲战死，还着实陪着他唏嘘了一阵，为了此事，没有少替忽尔都操心，更是常常把忽尔都叫到公爵府赴宴。失去父爱的男孩刚刚找到慈父的感觉……此时……
    少年的心像被巨龙一把掏空，摇了一摇晃了一晃，忽尔都嘴角渗血，一头栽倒在地。他身后两个少年终于控制不住了，嚎啕大哭。大青山身边的小佣兵团员这几天刚刚正常，被弄得立刻又开始流泪。
    霍恩斯板着脸把所有人训了一顿，摇醒了忽尔都，接着少年矮人听到了另外一个噩耗：“副团长，巴尔巴斯叔叔……还有北部联邦的一万多军人……被法诺斯和神圣教廷全部害死了。”
    什么？
    这两个消息像是炸雷一样在小佣兵团中爆炸了，巴尔巴斯……从小佣兵团真正开始运营的一天起，巴尔巴斯就是小佣兵团内当家的，从冰封大陆一直到艾米诺尔大陆，魔法历4年前加入小佣兵团的战士几乎都是巴尔巴斯招进来而且一手训练的。对于所有冰封大陆的少年，北部联邦军队就是他们最早的家。
    惊天动地的哭声再次响起。
    林伯爵、罗辉将军等人立刻从议事厅出来，尽管早有心理准备，但是还是被这个消息惊得呆立当场。
    短短的一年多，先是火狮子军团遭受重创，所幸的是，在范子爵魔鬼般的恶意算计下，被最先牺牲掉的是地方贵族武装，火狮子军团并没有伤筋动骨，在池寒桐的带领下舔一舔伤口，这只狮子还是生龙活虎。接着，七彩地行龙骑士团又遭受到几乎毁灭性的打击，7个大队一级的编制中，4个整编大队被彻底摧毁，只剩下一个重装步兵大队现在拱卫临时帝都汉堡城还有一个半大队在池寒桐将军掌握中。现在，帝国实力最强盛的雪月军团中，又有一个大队全军覆没……这样的消息实在是让帝国军部难以接受。
    如果……池寒桐侯爵万一犯了错误，那就有可能把半个黑龙骑士团、大半个七彩龙骑士团、全部火狮子骑士团、半个雪月军团全部葬送掉……
    军部几位将军商量后，紧急再派出了两伍狂鹫剑士营去通知池寒桐侯爵——帝国最后一点精锐几乎全握在他一人之手，此时，不求有功，但求无过，只要能把这一支部队从狮子河北岸安全地撤到界林战区或者是圣雪山战区，就已经是大功一件了。
    大青山的行程被迫拖了一天。
    大青山自己也不想走……真的是不知道该怎么走。池寒枫战死，巴尔巴斯战死，北部联邦一万精锐部队战死，这样的噩耗……而这一路上必然会通过冰雪堡垒，大青山没有一点勇气面对冰雪堡垒外小佣兵团分部以及帝国军人家属住宅区，最终……还要见到艾米。
    从汉堡城出发，几天后抵达断冰港，这里现在还是范子爵的势力范围，负责守城的剑士营大队长亲自找了4只大船，把小佣兵团100多人送上船。
    贴着大陆北方的海岸线，经过20多天才抵达浮冰港外，接着又是10多天的海程到了冰封大陆——由于教廷北部肯定也叛乱了，大青山相当谨慎，并没有立刻登陆而是贴着海岸线一直向北，最终到达北部联邦外海。这里的纬度相当高，海面上冰雪一片，佣兵们弃船登冰。
    实在不知道到冰雪堡垒后该说什么，心虚下，大青山索性绕道而行，除了必须经过的一两道关卡，几乎绕过了所有的城市。
    10多天后，看到了冰雪森林。
    大青山和沙若已经是4年多没有再回到这里，越往前走，熟悉的东西越多……树屋酒吧、雪月湖、暖水河……
    从冰雪森林开始，盈盈泪水就开始在大青山眼眶里打转，已经拥有伯爵头衔的黑衣少年死死地压制住自己的感情，不让其流露出来——少年感受到这里似乎已经有池寒枫阁下的气息。
    顺着暖水河没有走上10里，是这一带最高的丘陵，大青山不经意扫过山崖，立刻想起了7年前，一个帅帅的年轻人，带着一脸坏笑，把绿儿从山崖顶上推了下去……眼泪再也忍不住了，眼前什么也看不到了……那熟悉的声音就盘绕在耳边。
    少年低下头吸了吸鼻子，偷偷地抹去泪水。
    接着，往前走了没有15里，是一处缓坡，看到这处缓坡，大青山再也忍不住了，低低地哭了出来——5年前，池寒枫和雷葛就是在这里和他们分手，池寒枫当时说了最后一句话：“路，你们需要一步步自己走，我们是代替不了的。”这一幕，似乎就发生在昨天……大青山眼前似乎还能看到两个人大袖飘飘远去的背影。
    和大青山一起来的小佣兵，全都是冰雪大陆的军人子弟，而且一多半父辈或在艾米父亲麾下效力或在池寒枫帐下听差。看着大青山哭，接着听大青山断断续续地讲5年前这里发生的故事，眼泪簌簌不停地落下，几乎每一个人胸前的衣服都被打成冰块。
    大青山没有想到，当他们越过小山坡后，立刻，看到远处村子口站着一个白衣少年，白衣少年手中捧着一大捆柴火……柴火在这一瞬间散落在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