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本计划一个小时的会议竟然还能压缩掉一半，一点半会议结束的时候林助理都觉得不可思议。
    小丽订的饭菜也到了，施柠没急着摆出来，继续在沙发上坐着，边看书边等。
    门外忽然传来动静声，施柠抬起头，见是施秦回来，看了下时间，一点半过一点。
    她有些惊讶：“不是说要开一个小时么？”
    施秦没解释，动手把饭菜摆出来。
    “吃饭。”他说，声音有些冷硬。
    “哦。”施柠小声地应了一声，看着施秦的动作，想帮忙，却没有下手的地方。
    施秦递过来一双筷子一小碗饭，施柠双手接过，毕恭毕敬的。
    施秦的动作停顿下来，看向她。
    “怎么了？”施柠问。
    “这里是我的办公室，这里就我们两个人。”
    “嗯……嗯？”
    “你在拘谨什么？”
    “……有吗？”
    有的。经过施秦这么一说，她发现自己双腿并拢，背脊挺直，正襟危坐的，一手捧着碗，一手拿着筷子，看样子好不乖巧，就像是被人请去家里做客一样。
    “可能因为是办公室吧。”
    施秦看着她，把菜往她面前一推：“吃饭。”
    “哦。”
    施秦倒是没再问她为什么会过来这些话，两人吃饭时都是不喜欢说话的性子，便沉沉默默地把饭吃完。
    施秦的办公室里还有个小休息室，他想拉着施柠一起躺。
    “不行，我要回去了，下午还要补课。”施柠道。
    施秦皱了一下眉，哼笑一声：“比我还忙？休息的时间都没有。”
    “不，没你忙。”
    施柠真的要回去了。
    施秦叫来林助理：“你把人带来的，你负责送回去。”
    施柠离开前不忘说一句：“你好好休息。”
    施秦走上前，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声音说：“你又不留下来，抱着你我才能好好休息。”
    施柠匆匆转身就走，耳朵尖红了。
    施秦望着那点红，心情有点好。
    电梯到一楼停下，打开。
    好巧不巧，外面有人正等着。
    “董事长。”林助理恭恭敬敬向施古潜行了个礼。
    施柠没动，也没看他，仿佛只是个路人。
    施古潜的视线在施柠身上转了圈又移开，也一句话不说，在他们出来之后走进去。
    他身边除了上次施柠见过的中年男人，还有一个年轻漂亮的女人。看起来应该是某个富家小姐，眼神有些骄横，还特意在施柠身上打量了眼，面露不屑。
    施柠对上一眼，一样心生不喜。
    电梯门关上。施柠问：“刚刚那个女人是谁？”
    林助理说：“周家二小姐周雨微。施老爷子最近在给小施总和她搭线。”
    “搭线？”
    “呃就是……”林助理说，“施老爷子让小施总多和周二小姐多接触，有联姻的想法。”
    “哦。”施柠应。
    林助理又说：“但我觉得小施总不喜欢她，不仅不喜欢，而且很不耐烦。反正是比不上你的，哈哈哈没想到小施总还是个隐形妹控呢，还是小姐你管得住他。”
    然而施柠的重点抓得很偏：“你的意思是之前他们相处过？”否则何来的不耐烦。
    “那倒没有。只是那周二小姐来过好几次，小施总其实很不待见她。没想到这回那周二小姐还拉了施老爷子一起来。”
    施柠想，施古潜是人老了没事做了闲得慌吗，尽干这种事。原先她父亲还不够，现在又是施秦。
    心里有点不爽。
    不爽。
    很不爽。
    施柠坐在车里，还在想着施秦的事情。
    手机传来消息提示音，她看了一眼，竟然是施秦发过来的。
    “晚上想吃糖醋排骨。”
    什么意思？
    施柠的指尖在键盘上动了动，打出一个字。
    “好。”
    然后收了手机。这个时候，他应该正在和那个周二小姐谈话吧。
    施秦站立在窗前，视线中的车子远离。他低头看着屏幕上那个“好”字，眼里有温柔化开。
    然而一回头，看到那两位不速之客，那点好心情就消失殆尽，面无表情，眼中的冰冷带出距离感。
    他只在转身时不经意掠过周雨微一眼，随即把视线放在施古潜身上，全似没看见她这个人。
    “您怎么来了？”他问。
    施古潜走进办公室，很随意，很自然，周雨微紧随其后。
    施秦面无表情，眼底深藏阴霾。
    他走过去，亲自为施古潜泡了一杯茶。
    这泡茶的手艺，也是在他那里学的。从前学习的时候他心里没有悲喜，无可无不可。现在却厌恶极了这套。
    他不爱喝茶。柠柠也不爱喝茶。
    周雨微被忽视个彻底，心气不过，又仗着施古潜在，娇娇滴滴地唤着人：“施秦哥哥，我也要一杯。”
    施秦恍若未闻，茶杯送到施古潜面前，袅袅的香气浓郁四溢。
    施古潜拾起杯子轻抿一口，舌尖沾了香气，渐渐弥漫整个口腔，一股舒坦的感觉从心尖涌出。到底是他培养出来的孙儿。
    周雨微见着施古潜这副温和的模样，往施秦那边凑了点，道：“施秦哥哥，这茶闻着好香啊，也给我倒一杯好不好？”
    施秦往旁躲开，眉眼陡然凌厉，像带了冰峰，寒气慑人，嫌恶万分。
    “滚。”
    一个字说得和轻风一样轻飘飘，煞是好听。然而分量沉甸甸，特别骇人。
    他这模样有些可怕，周雨微心脏一颤，顿住了动作，不敢妄然上前。
    施古潜斜了她一眼，面上摆出笑：“阿秦这段时间工作忙，心情难免烦躁，周小姐不如先回去。”
    用最和善的表情，说出最疏离的话。
    周雨微不甘心，竟上前挽住施古潜的手臂：“施爷爷，我只是觉得这茶太香了，施秦哥哥泡茶的手艺好好，我也想学学嘛。”
    施古潜把手臂抽出，表情已变，脸沉下来。
    “莫要不识抬举。”他说。
    周雨微难止心慌，瑟瑟说不出话来，愤愤离去。
    施秦在另一侧坐下，说道：“看来周雨微不符合你的标准。”
    施古潜不置可否，端起茶又抿了一口。
    确实。当初也就是卖老朋友一个面子安排他们吃饭，但从后面了解的情况来看，周雨微这个人并配不上。
    家世模样可以，品行才智不行。
    而施家，不需要一个蠢货。
    施秦轻扯嘴唇，露出一个极淡的冷笑，一面往他杯中添茶，一面低声道：“我没了施家，还可以自己重新造个施氏，你没了我，还去哪里找个继承人呢？”
    这句话在说他自己，也是在映射曾经的施朝章。那时他没了施朝章这个忤逆他的儿子，还有施朝振这个听话的儿子，但是现在，若是他没了施秦这个孙子，施氏就没有后了。除非他想把这个集团拱手让人，冠以他姓。
    但是施古潜，可能吗？
    “您对我的栽培，我都记着，我乐意做您的继承人，打造您梦想中的商业帝国。但是除此之外，您还想控制我的人生，那就不好了。”
    “爷爷，我成年了。”
    施古潜不置可否，眸色却很暗，握紧茶杯的手发力，指节发白。
    真是能耐了。
    他冷哼一声：“所以？翅膀硬了是吗？”
    施秦闻言不语。
    两人接着谈及工作上的事，转眼就是半个钟头。
    施古潜离开施秦办公室前想起一事，停步问了声：“那丫头怎么会来这？”
    那丫头。
    施秦心尖一动。也只有施柠能这么牵动他的情绪了，单单是听到只言半语相关而已，心脏都热到不行。
    “她又冒犯不到你的利益，你何必管她来与不来。”施秦道。
    施古潜没再问，转往另一层办公间。
    施柠下午五点开始准备晚餐，特别是那道糖醋排骨。她记起曾经施秦那句淡了，仔细算过之后重新调了糖和醋的比例，做得偏甜。又担心太过腻味，还添了几道开胃小菜。
    阿姨乐呵呵地在旁边打下手：“小姐心灵手巧。”
    做菜装盘后已是六点，司机已经等在外面，她拿了食盒坐上车。
    才没坐下来多久她收到一个陌生电话，因为显示是同城号码，施柠没有直接挂掉，而是点了接听。
    “喂？”
    “施柠同学，我是顾之泽。”
    确实是顾之泽的声音，可他怎么会有自己的号码，打给她又做什么？
    顾之泽确实是很懂礼仪，说了自己的名字之后，下一步就解释自己为什么知道她的号码。
    “突然打扰你，希望不会觉得太突兀。我从子欣同学那里问到的你的联系方式，有件事不知道你能不能帮个忙？”
    施柠欲言又止，因为之前的事，她对顾之泽多了丝不自在，但对方坦然的态度又让她不确定，心想或是自己想太多。
    她没有急着拒绝，思索一番之后答应下来。如果是自己举手之劳的事情，那么帮一帮也未尝不可。
    电话里没有细说，顾之泽约了她第二天晚上在一家饭店见面。
    施柠挂了电话之后就暂时把这件事放到一边，施秦所在的公司大楼就快到了。
    让施柠没想到的是，施古潜竟然还没走。
    那周二小姐呢？
    她的视线悄悄在周围打量了一圈，并没有看见周雨微。
    她先走了吧。
    施古潜也是刚从会议室出来的模样，一身的王者气质还没褪下。
    看来是忙工作的。
    施柠和施古潜擦身而过的瞬间，像其他公司员工一样，垂头敛眉让他先过。
    施古潜的视线从施柠的脸上移到手里，在她手里的饭盒停顿了两秒，随后又不声不响地移开。
    到了电梯里，他问身边的林叔：“那丫头和他关系很好？”
    林叔就是那个中年男人，是跟在施古潜身边的司机兼助理。他对施柠没有过多关注，但是却是盯着施秦的，关于他和那位小姐的关系便也了解到一些。
    “了解到他们兄妹两的关系确实不错，少爷看起来对小姐很好，小姐也……”
    电梯逐渐合上，越来越小的缝隙阻隔了外界的场景，施古潜瞥着施柠的方向，直到电梯门完全闭上，道：“养就养着吧。”
    倒没想到那小子对她这么上心。原以为是叁分钟热度，缺个人玩耍，没想到一看就看了十年，还将她接了回来放身边养着，又不愿公开身份，挡去不知道多少豺狼虎豹。
    施古潜知道不能把人逼得太死，小时候愿意放过他，现在也可以。
    如果他需要个妹妹，需要施柠，那就随他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