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了八岁那年待过的孤儿院,那儿的建筑白墙红瓦圆屋顶,孤儿院的嬷嬷总是穿身棉麻袍子,在周日这天带小孩去花园旁的袖珍教堂里做礼拜,赵云今不信神,不信鬼,总在其他小朋友乖乖排队时偷偷溜走,从后院围墙的狗洞爬出去玩。
梦里的世界逼真,她钻出洞,蓬松的裙摆勾到脚边丛生野草的枝蔓,她费力挣脱,一抬眼,面前是堵爬满了大红蔷薇、皴满裂缝的墙面。蔷薇鲜艳欲滴,朵朵簇簇缀满整个墙面,如仙女打的流苏珠络,洋洋洒洒垂到人间,衬上头顶淡色的蓝天与身后洁白的砖瓦,美得如一副久远空寂的年代画。
一个瘦高的男孩从墙后蹿出来,夏初炎热,他穿着条卡其色的棉布短裤、白色胶鞋,上身是件洗得泛白的黑色T恤,他微微躬伏,身体弯出一个猎豹捕食般紧绷的弧度,死死盯着蔷薇花丛,两秒后,他猛地扑过去,脏黑的手朝花茎下的泥土一抓,揪出一只绿色青蛙。
男孩冷漠地拽着青蛙的后腿,手掌被花刺扎得滴滴答答淌着血。
他用小刀剁下了青蛙的脑袋,剥掉皮后用树枝串起,又在地上捡了石块和木柴,垒砌成一个简易的烤架,他娴熟清理了青蛙肉,用打火机点燃柴火。
赵云今怀里抱着她的毛绒小马,静静看他:“双槽蚴寄生虫。”
男孩的青蛙烤得半熟,抬起淡漠的眸子与她对视。
“野生青蛙体内有几率存在高温很难杀死的双槽蚴,如果吃了它,双槽蚴会在你体内寄生,钻进你的眼睛里产卵。”赵云今扯着眼皮朝他扮了个鬼脸,“你的眼睛会流脓、腐烂,你会变成瞎子,哇——”
她描述得绘声绘色,极尽所能渲染恐怖气氛,自觉在行善救人,心里自豪,可男孩不为所动。
他额前刘海碎长,灰扑扑油腻腻的遮住小半张脸,温柔的风扫开他的头发,展露出一张青青紫紫伤痕斑驳的脸。
在梦里,赵云今可以感知到他脸上五官、表情和一切伤痕的存在,但她看不清男孩的脸,如同一团迷雾横亘在眼前,她再怎么努力睁大眼睛还是无法知晓他的模样。
男孩盯着赵云今,从树枝上揪下还没熟的青蛙,护食般死死抓在手里。
他手被烫的颤抖,但依然不松,将青蛙肉送到嘴边,大口大口地狼吞虎咽。
……
赵云今从梦中惊醒,四周没人,只有一阵淡淡的烟味。
远处天边熹微透着隐隐光亮,江易倚在离她很远的路灯杆下抽烟,脚下一地烟头。
很久没梦到小时候的事情了,每次梦醒头都一阵剧痛,赵云今揉了揉酸痛的太阳穴,弯腰关了喇叭。
那歌魔音贯耳,她都能听着睡着了,也是别人可望不可求的优秀睡眠质量。
少了乐曲加持的油灯街寂静空悄,清晨的雾气微微,没有燃彻整夜的煤油灯,没有烂尾楼里暧昧靡靡的笑闹,没有女人裙底叫风刮来的风尘味,露水,草香,三轮车滚过砖石地的咕噜声,还有卖早餐的小店榨完豆汁后飘出来的热气……此时的街子倒生出点不一样的清淡味。
“江易。”赵云今醒了盹,漫不经心玩着自己的指甲,用唤狗一样轻佻的语气叫他。
那女人骂了他一句烂屎,被他烧了十几件衣服,足以说明这人简单也复杂。
——简单在人如其表,气质阴沉,内心也一样,复杂在睚眦必报,斤斤计较,若伤了他害了他,不知会被他怎样千万倍回报。
赵云今倒不担心自己,她嫣然笑道:“我哥办事向来依法公正,你做了错事受罚赖不到他头上,如果你敢报复我哥,别怪我对你不客气。”
少女嗓音软,但有如绵里藏针,将所有的锋锐隐在温柔的笑容之后。
江易没回应,他抽完一盒烟,将烟盒捏扁,扔进身后的垃圾桶里。
*
赵云今开着小车晃悠悠从油灯街出来,林清执在小店坐了一晚上,亲耳听着“宣传歌”从街东头跑到街西头,来来回回跑了好几个圈,说明这俩人是在认真工作,起码做到了应尽的“协警”宣传的义务。
他点了一桌早餐,油条、豆浆、煎饺、豆腐脑……
“过来吃饭。”
赵云今跑过来,坐在他身边撒娇:“哥,丢死人了,来来往往的都盯着我看,还有人朝我泼洗脚水呢。”
“丢人才好,丢足了人下次才不敢再犯。”林清执一晚没睡依然精神奕奕,他给赵云今的豆腐脑调料,“酱还是糖?”
赵云今说:“糖。”
他问江易:“你呢?”
江易伸手:“东西。”
林清执把钥匙和身份证还他:“吃了饭再走吧。”
江易接了自己的东西,转身就走,林清执叫他:“江易。”
他笑笑:“过往如何不重要,重要的是你年轻干净,还有机会走正道。”
江易脚步只是顿了一下,随即没有片刻停留走出早餐铺子。
太阳出来,油灯街朦胧的雾散去,方才那点可怜巴巴的美消失不见,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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