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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2章 成亲

    凤止歌没有安慰慕轻晚。
    在江南之地,每有女儿出生,其父便会亲手酿酒埋藏,嫁女时掘酒待客,因此种习俗,那酒便被唤作了女儿红。
    当那嫁女之父饮着女儿红时,心里的心酸、喜悦与担忧,只怕也只有当事人才能明了。
    慕轻晚此时的感觉,也不外如是。
    这是每个为人父母的,对女儿出嫁之后生活的担忧与忐忑,又岂是几句简单的安慰就能抚平他们的心。
    所以凤止歌反手将慕轻晚拥入怀中,在她背上轻轻拍着。
    她重活这一世,最应该感谢的,便是慕轻晚这个母亲,若不是她,凤止歌也许根本就不会有活下来的可能,更别提是等到昏睡八年后清醒过来了。
    而后这些年,慕轻晚是怎样对自己的,凤止歌更是看得一清二楚,也许慕轻晚不够强大,可是她这么多年来也一直在用自己的方式用尽全力的保护凤止歌。
    如今,她视为生命全部的女儿要出嫁了,她会这般伤心落泪,也是再正常不过的。
    好半晌,心里的情绪都宣泄尽了,慕轻晚才有些羞赧地抬手拭泪,一边抹着脸,一边还有些懊恼地道:“看我,今天可是止歌的好日子,掉眼泪多不吉利。”
    生怕会因自己的哭泣而给凤止歌的出嫁带来不好的影响,慕轻晚拭泪的动作有些重,不仅将脸上的妆容弄花了,甚至还将脸都擦得一片泛红。
    然后,看着镜中的影子,慕轻晚又有些着急。
    女儿出嫁,她这个做母亲的若是以这副狼狈的样子出现在人前,只不定又会惹出什么闲话来。
    后来还是凤止歌这个新娘子亲自取了脂粉给慕轻晚被好妆,她才算是松了口气。
    母女俩又叙了会儿话,便听得外面传来一阵乐声,紧接着便是人群的哄笑声,这是萧靖北迎亲来了。
    再接着,先前退出去的喜娘又重新进来,跟在她身后的还有慕晓晓与钱多多。
    女子成亲,总得有几个相好的小姐妹帮着为难下新姑爷吧,凤止歌来京城也已经有一年了,可是要说她有什么交好的小姑娘,除了慕晓晓这个表姐,只怕也唯有钱多多勉强能算得上了。
    慕晓晓和钱多多都是活泼的性子,两人进来之后先是对着凤止歌惊叹了一番,然后便按捺不住好奇,跑到前面看热闹去了,还每隔一会儿便跑回来讲述一番前面有多热闹。
    两人的活泼倒是让有些轻愁的慕轻晚也露了笑容。
    几人说笑间,便听人群的哄笑声渐渐到了近前。
    萧靖北今天穿着大红吉服,以往从来不变的冰山脸也再保持不下去了,眼中甚至还带着隐隐的喜意。
    当然了,以萧靖北的冰山脸,除了与他走得近的闻越与宁修宜,旁人是看不出来他与平时有什么不一样的。
    说起来,萧靖北从来没像今天这样感激过自己这十几年来还交到了闻越与宁修宜这两个朋友,若不是有他们,他成这个亲还指不定得搞成什么样子。
    什么催妆诗,给新娘子的小姐妹发红封哄她们放他进去之类的,你能想象萧靖北自己冷着一张脸用平直的语气念催妆诗,像威胁人一般的哄人吗?
    啧啧,只是用想的,萧靖北也知道若真是那样该得有多糟糕,只怕他期盼已久的婚礼便会变成有史以来气氛最冷的婚礼了。
    给慕晓晓与钱多多塞了不少大红封,又在闻越与宁修宜的指导下放下身段哄了好久,萧靖北才终于成功扣开了凤止歌闺房的大门。
    新娘子是要由娘家兄长背着上花轿的,凤止歌只有凤鸣祥这样一个哥哥,这件事自然便落到了凤鸣祥身上。
    看着在她身前半蹲下等着她伏身的凤鸣祥,凤止歌微微顿了顿,才趴到了凤鸣祥的背上。
    而凤鸣祥,将凤止歌背起来,他面上带着笑容,但心里却泛起了苦涩。
    他此生离妹妹最近的时候,居然是妹妹嫁人背她上花轿的时候。
    只要一想到,自今天之后,妹妹便是别人的妻子,他面上那应景的笑容便也似透出了苦意。
    在这样喜庆的日子里,人们的注意力大多放在了萧靖北与凤止歌身上,只有于氏一直注意着自己的夫君,也看出了他的不对来。
    夫君待小姑……
    于氏眼中一黯。
    她嫁入威远侯府以来,小姑待她虽然不甚热情,但她也能看出小姑对她并无恶意,只是性子冷清而已。
    可是……
    于氏捏着丝帕的双手一紧,然后掩饰般的又将手藏进了袖中。
    在几人的思绪之中,凤止歌被送入了花轿,伴着吹吹打打的欢乐乐曲去了安国公府,威远侯府也随之渐渐冷清下来,只余怅然的慕轻晚,心里空荡不已的凤鸣祥,以及若有所思的于氏站在门口目送迎亲的队伍慢慢远去。
    凤止歌一路来到安国公府。
    今天来安国公府吃喜酒的人着实不少,再加上那些凑过来看热闹的百姓们,怕是整个京城都空了一半。
    这般热闹的场景,也算是京城近几年来能数得着的了。
    花轿进安国公府时便已近吉时,接下来自然便是拜堂了。
    这拜堂本就是成亲这一套流程的重中之重,一般来说哪家也不会在这一环上出错的,可偏偏,凤止歌与萧靖北拜堂时,便出了岔子。
    只因,在拜堂之前,萧靖北提出了一个要求。
    “什么,这绝对不可能!”周语然面上一僵,然后断然扬声拒绝。
    这时喜堂已经布置妥当,而且观礼的宾客都已就位,就等着两位新人拜堂了,周语然怎么会想到萧靖北竟然会选在拜堂之前提出这样的要求。
    他就不怕,因此而毁了他期待这么久的这桩亲事吗?
    萧靖北这桩亲事的前期准备几乎都是由周语然一手操持的,这还是周语然当初自己向萧靖北提出来的,为的就是彰显她这国公府女主人的地位。
    她提出这个要求时,本来还以为会遭到萧靖北的拒绝,却没想到萧靖北竟然二话不说就同意了,还真的就将婚礼的一切准备事宜都交到了她的手上。
    周语然当时可没少为萧靖北这一反常态的态度而诧异,不过诧异过后,她倒也确实费尽了心事来操持这桩婚事,就算不为萧靖北,只为了让皇上以及寒家看到她的态度,她也应该如此。
    这几个月来,萧靖北也一直表现出一副婚姻大事凭她这个“母亲”全权作主的样子,给凤家的聘礼,宴请宾客名单,待客的酒席等等都从来没过问过,倒是十几年来第一次如此给周语然面子。
    所以,周语然怎么也没想到,萧靖北的发难,竟然会是在自己的婚礼上!
    这场婚礼若是搞砸了,周语然必定是要丢个大脸的,但是,再怎么丢脸,也比不上萧靖北此时提出的这个要求。
    他竟然要求将他生母的牌位摆到高堂座上?
    那她这个辛苦操持国公府十几年,又替他苦心操办这场亲事的“母亲”,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又要被置于何地?
    在元配的牌位面前,继室可是要执妾礼的!
    这个规矩在场的谁都知道,可是要叫周语然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对着一个牌位执妾礼,她可丢不起这个脸,她也绝对不会允许这样的事发生!
    周语然铁青着一张脸,面上再无之前刻意装出来的母慈子孝的安慰笑容,她看向萧靖北,甚至都不再隐藏自己阴冷的目光,“世子感怀生母,我也不是不能理解,这些年来我也很感激‘姐姐’为咱们国公府留下了一条血脉,让国公爷将来不至于无人供奉香火,可是世子爷方才的要求,是不是太过了些?自古以来,可都有一句话叫‘生恩不及养恩’,世子爷的孝道……”
    一开口便是孝道这顶大帽子罩下来,足可见周语然这是气狠了。
    萧靖北听完周语然的话面上冷色更甚。
    什么叫将来无人给父亲供奉香火,她就认定了父亲根本不可能好起来,或者说,她是根本就不希望父亲好起来?
    至于生恩与养恩……
    若不是他时时刻刻铭记着周语然给予的“养恩”,他又何至于在今天这样重要的场合故意给周语然难看?
    萧靖北与周语然其实都不怎么在乎外人是不是会看笑话,这些年来安国公府还少让人看笑话了吗?
    至于他此举会不会让外人知道他们“母子”不和,在这些年来层出不穷的刺杀之下,难道还有人会认为他们之间真的能和睦相处?
    那恐怕才是真正的笑话!
    只是……
    萧靖北有些歉疚地看了看身侧盖着盖头让他看不清面容的凤止歌。
    只是要委屈她了,在成亲这样一辈子最重要的日子上,都要经历这种糟心事。
    想到这里,萧靖北双手紧紧握住手中与凤止歌相连的红绸。
    他对这桩婚事的期待远不是周语然可以揣摸到的,对他来说,今天也同样是他这辈子最重要的日子,他原本也确实没想过要在自己的婚礼上做些什么,却没想到,就在成亲前几天,他外出办一件案子时,却无意间发现了周语然的秘密。
    若不是他这些年早就练就了非人的理智,恐怕当时他便要忍不住冲上去掐死那对狗男女了。
    周语然这些年屡次对他下毒手,甚至想要弄死他再过继娘家侄儿顶替他的位置,这些他都能忍下来,可他独独不能忍的,便是周语然居然还让父亲名誉有损。
    他的父亲,当初是何等的顶天立地,被太后硬塞着娶了周语然就罢了,如今竟然还被周语然连累得随时都有可能被所有人指指点点?
    为人子,萧靖北如何能忍得下这种事?
    有了这样的发现在前,他又岂能再照原本的打算,在婚礼上勉强自己给周语然行礼?
    所以才有了方才出现的这一出。
    面对周语然拿孝道相压,萧靖北面上表情不变,他淡淡地道:“周夫人这些年是如何辛苦养育本世子的,相信全京城的人都知道得一清二楚,本世子也时刻铭记着周夫人这些年来的照顾,将来必定会一一偿还周夫人以及承恩公府的恩德。”
    这本就是面对面的撕破脸,萧靖北又毫无顾忌,“辛苦养育”、“照顾”、“恩德”等字眼都咬得极重,叫明眼人一听便能知道其中深意。
    先不提周语然心里是如何的恨,这时喜堂那挤得满满的宾客,都正在心里暗道这次安国公府之行来得太值了。
    本以为只是吃一顿普通的喜酒,却不想还有惊喜大奉送,亲眼看着维持了表面和睦现象十几年的安国公夫人与世子翻脸。
    想必,今天一过,京城百姓们又要有谈资了。
    再说周语然,被萧靖北这样一挤兑,竟好半晌说不出一个字来,只伸出轻颤的手指向萧靖北,胸膛随着急促的呼吸起伏不断,一张妆容精致更显明艳的脸更是涨得通红。
    虽然不知萧靖北为何会选在今天向自己发难,但周语然知道萧靖北的性子,他能忍她十几年,但一旦他不再忍耐,也必不会轻易就作罢。
    眼见着萧靖北是铁了心要让自己面上难看,周语然便将目光转向了一旁静立的凤止歌。
    无论如何,她都得先将今天的局面糊弄过去,否则,她这个安国公夫人以后只怕就别想再堂堂正正的出门应酬了。
    深吸一口气,压下心头的怒火,周语然道:“世子一直以来对本夫人都心存误会,念在今天是世子的好日子,本夫人也不与你多计较,如今最重要的是先拜堂,若是误了吉时,只怕最终反受其害的还是世子,止歌,你说呢?”
    周语然不理会萧靖北,而是直接询问凤止歌,这其中也是有说道的。
    一来,凤止歌今天之后便会是萧靖北的妻子,而且还是萧靖北盼了这么久的妻子,只要凤止歌这时站在她这一边,萧靖北就算再怎么欢喜,只怕心里也会留下疙瘩。
    二来,以萧靖北对凤止歌的看重,若是凤止歌开了口,他就是再不情愿,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总也得给凤止歌几分面子,将这件事轻轻带过。
    还有……
    这个年代的女子在成亲当天洞房之前是不能开口说话的,被视为是说的话越多,将来的福也就越薄。
    凤止歌只要拜堂之后便是萧靖北的妻子了,周语然又岂能安心见着他们过得好?
    既指着凤止歌解决眼前难题,同时还不忘给凤止歌与萧靖北日后的生活挖个坑,周语然也算是殚精竭虑了。
    凤止歌的面容掩在盖头之下,她双唇轻轻一扬,她如今都还算不得安国公府的人呢,周语然就想着要借用她这把看起来还算锋利的刀?
    什么不能说话的规矩,凤止歌是半点也不信的,所以自然也不会在意,她道:“安国公夫人所言甚是。”
    凤止歌的声音有些清冷,听在耳中便如大夏天来到一汪清泉边,给人神清气爽之感,虽然看不到她的面容,但只听这声音,那些没见过凤止歌面的宾客便隐隐有些知道这位新娘子的与众不同来。
    不过,待听清楚凤止歌的话,这些人又不由有些失望,甚至还有人面露不屑之色。
    这虽然是个讲究孝道的世界,但相比起来,这更是个女子以夫为天的世界,为了一个屡次想置自己夫君于死地的继母便要站在夫君的对立面去,任谁怎么想,也会忍不住怀疑做出这个决定的凤止歌是不是还没睡醒。
    萧靖北眼中一黯。
    而周语然,这时却几乎要乐出声来,眼中的笑意更是藏都藏不住。
    “既然这样,你们还是先拜了堂再说吧。”周语然说着话便对左右使眼色。
    只是,乐声还没再响起来,便又传来了凤止歌略带疑惑的声音:“安国公夫人,拜堂自然是如今最重要的事,可是公婆俱都不在,又要如何拜堂?”
    周语然的笑脸一僵,看向凤止歌的眼里仿佛淬了毒一般,“凤小姐可要想清楚了,本夫人不是已经在这里了吗?”
    鲜红的盖头挡住了人们探向凤止歌的视线,人们看不到她面上此时是什么表情,只能听到她带着歉意道:“啊,安国公夫人是在说您自己啊,请恕小女一时没想到。”
    这解释了还不如不解释,周语然只觉脸被打得啪啪作响,若不是有张嬷嬷在背后死死掐着她,说不定她便要理智全无的向凤止歌冲过去了。
    然后,周语然听到了更让她觉得打脸的话,“不过,小女倒是有个疑惑想请教夫人,女子出嫁之后从未与夫君圆过房,这样的女子会受夫家承认吗?”
    布置得喜气洋洋的偌大喜堂顿时变得鸦雀无声。
    方才那些还觉得凤止歌脑子不清醒的人决定收回自己方才下的定论,这位凤家大姑娘可不是不清醒,人家这是太清醒了啊。
    也对,若真是个连这点小场面都应付不了的,又怎么会得了寒老爷子的青睐呢?
    只不过,如今周语然要如何来应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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