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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77章 勃然大怒

    “为了我们好?”
    沈恒已是满面铁青,一把便把那个加了东西的汤碗拂到地上,摔了个粉碎,“为了我们好,所以您就给自己的亲生儿子吃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丝毫不管他吃了后,会对身体造成什么损害,甚至直接吃死了他?为了我们好,就当面一套,背地一套,耍这些见不得人的手段,干这些见不得的事儿,好让自己的儿子儿媳夫妻失和,甚至直接让他们的小家分崩离析?”
    冷笑一声,“您还真是一位好母亲、好婆婆呢!”
    一旁季善从来没见沈恒发过这么大的脾气,虽然心里着实恼了路氏,也着实冷了心,到底还是不愿最后一分体面都不给她留。
    因小声与沈恒道:“相公,你慢点儿说,到底大家的身体要紧。我有些头痛,就先回屋去了啊。”
    说完就要走。
    却让沈恒叫住了,沉声道:“善善你不用避开,今儿大家就当面把所有话都说得清清楚楚!”
    季善从没见沈恒发过这么大的脾气,路氏又何尝见儿子这般冷酷过,到底已是能独当一面的官员,沈恒真要冷酷起来,还是很唬人的。
    她也从来没受过沈恒如此重话,便是之前沈恒很严肃的与她说,他这辈子宁愿没有亲生的孩子,也一定要与季善白头到老,绝不让第三个人插到他们中间;甚至过不过继他都无所谓,端看季善的想法,她怎么决定,他就怎么听时,也是对她晓之以情动之以理,没有说过一句做儿子的不该说的难听话的。
    可眼下,他却字字如刀,再配上他冷若冰霜的脸,路氏哪里还受得住?
    惊惧之下,一时反倒不敢哭了。
    沈恒却仍没停下,继续字字如刀道:“还好意思说什么您有什么错,您不过就是想抱个亲生的孙子而已!您想抱亲生的孙子的确没错,那您别答应过继啊,您就一直梗着脖子说,您不同意过继,您就要抱亲生的孙子;那您纵然同样是在强人所难,是在逼我和善善一步步失和远离,直至彻底过不下去,直至和离的地步,也好过如今这样背地里算计我们。”
    “您的心到底是什么做的,才能这般贪得无厌?今日您只是想抱孙子,便可以毫无顾忌的算计自己的儿子儿媳,明日您又有其他想要的了,岂不是杀人放火,您都在所不惜了?”
    路氏被骂得脸火辣辣的,羞愤难当之下,忍不住又哭了起来,“你这娶了媳妇忘了娘的混账东西,我几时贪得无厌,几时又要杀人放火了?我这些年对善善如何别人可能不知道,你还不知道吗,比对你二姐还要好些,可以说满天下都找不到几个比我更好的婆婆了,还想我怎么样?你们光是想着过继,那过继的能跟亲生的一样吗,我早年为了你几个哥哥和沈桂玉那个不省心的,受了多少委屈,当初他们闹分家时,我更是差点儿没气死,你们难道也想辛辛苦苦一辈子,到头来却落得跟我一样的下场吗?”
    “还说我不是为你们好,我要不是为你们好,我管这些事做什么,我就天天吃了睡,睡了吃,想买什么买什么,难道你们还敢说我,还敢不给银子不成?那我不知道多受用,我疯了才来做这个恶人。还不都是想着你们现在年轻,觉得有情饮水饱,其他都不重要,可等你们到了我这个年纪,再来后悔当年为什么要这样做,却已经迟了,悔青肠子也来不及了!”
    一席话,说得沈恒怒极反笑,“过继的的确跟亲生的不一样,可那关善善什么事?于她来说,庶子跟侄子根本没有任何差别,甚至庶子还更糟心好吗?”
    “她辛辛苦苦一辈子,为了我、为了沈家可谓是殚精竭虑。结果到头来,不但什么都要便宜别的女人生的孩子,她还要日日看着自己丈夫与别的女人生的孩子在自己面前晃,忍受那个孩子的生母日日在自己面前晃;无时无刻不提醒着她,她的丈夫早已背叛了她,她将来老了,还要受庶子小妾的气,指不定还会不得善终,——娘,您怎么好意思说您对善善比对二姐还要好的,要是二姐不能生,她婆婆却这样算计她,您早打上门去了吧!”
    “说到底,您只是为了满足自己抱孙子的愿望而已,说到底您就是自私,就是贪得无厌!不然你当年干嘛要生二姐和我,干嘛又说什么都不肯过继,不就是因为您心里很清楚,不是从自己肚子里爬出来的,终究隔了一层,怎么养都养不亲吗?我还真是替三哥寒心呢,再是把您当亲娘又如何,关键时刻,您可分得清的很,他的儿子就算与我有一半的血缘关系又如何,与您没有任何的血缘关系啊,那就不能要,那就不择手段,也一定要抱上一个身上流着您血的亲孙子!”
    路氏没想到沈恒还能越说越难听,越发羞恼,也哭得越发的大声了,“我就是自私,就是贪得无厌怎么了?我辛辛苦苦生你养你,供你念书进学,培养你成才,让你终于体体面面当了官。现在只剩下最后一个心愿,就是抱上亲生的孙子而已,你居然都不肯满足我,不满足我就算了,还这样骂我,这样骂生你养你的娘,你的良心都被狗吃了吗?你就不怕老天爷打雷吗?”
    “看见别人家的儿子都是娶了媳妇忘了娘,我还从来都不担心,因为我知道我儿子绝不会跟那些人一样,结果我高兴得太早了,你跟那些人没任何两样,你也一样的不孝,一样的眼里心里只有自己的老婆,只有自己的小家……早知道我这次就不该进京来受这个气,就该早早死了,省得年纪一大把了,还要受儿子儿媳的气,被逼得活不下去!”
    沈恒立刻接道:“到底是谁被逼得活不下去?是善善,是我好吗!善善她有什么错,是她想身体受损的吗,她自己都是受害者!她也没有必须成为一个母亲的义务,她这辈子的价值,绝不是通过生孩子当母亲来体现的;这世上要找能生孩子的女人太容易了,可像善善这样聪明能干通透,还与我心意相通的,世间却惟有她一个,只有嫉妒她的无能之人,才会非要以生孩子来苛求她!”
    “我也一样,我就只想好生跟善善安度此生而已,我又有什么错?结果娘却非要强我们所难,直接忘了我有今日都是因为善善,甚至连我这条命,当初都是善善救的,逼着我做一个忘恩负义的白眼儿狼;也非要逼得我和善善和离,自此我便再没有娘子了。我还是做御史的,职责便是劝谏君王百官,不容许他们言行品德有失,结果到来头,我自己反倒是个忘恩负义的小人,又怎么还有脸把这个官继续做下去?”
    “少不得只能被逼辞官回乡,还连娘子都没有了,最终落得一个前程也没了,人也没了,只能孤老终生,被人唾骂至死的下场,娘就满意了是吗?这还不是逼我去死,什么才是?娘若要死就尽管去,您放心,我一定会死在您前头,让您好生尝一尝白发人送黑发人的滋味,好生尝一尝悔青了肠子也迟了的滋味的!”
    让沈恒坚持留下了的季善听到这里,平心而论,方才见沈恒怒怼路氏,她还是挺解气的,但沈恒的话越说越重,都说到什么‘白发人送黑发人’了,她便不好再沉默不语下去了。
    只得小声道:“相公,你就少说两句吧,好歹今儿也是小年夜,嘴上也该有个忌讳的。”
    沈恒却是冷笑,“有什么好忌讳的,反正都已经被逼得快活不下去了,我还有什么好忌讳的!娘,您说话呀,您不是有的是理由,您不是从头到尾都是为了我们好吗,怎么不说话了?”
    路氏却被他方才的长篇大论吓得再次不敢哭了,“我怎、怎么就非要逼得你们和离,非要逼得你辞官回乡了?我不就是想抱一个亲生的孙子吗,这要求搁天下哪个当娘、当婆婆的头上都不过分吧,你休想吓唬我,便是找谁评理,没理的也不会是我!”
    顿了顿,又道:“这搁谁家,儿媳妇过门都快十年了,仍然没有生下一儿半女,理亏心虚的也不该是当婆婆的吧?况我也没有跟其他婆婆似的,日日给善善添堵,日日骂骂咧咧,甚至早早就给她塞满屋子的人。我都是皇后娘娘赏了人,想着既然都有现成的人了,干嘛不用,才会、才会……我也跟采冰再三再四的说好了,以后就算她生下了孩子,也一定会敬着善善的,还要我怎么样呢?”
    越说越气,越说越理直气壮,“有本事,就真和离给我看,辞官给我看啊,就怕你们舍不得!还有脸说什么我要么别答应过继,既答应了,就不该当面一套,背地一套,我那日不答应成吗?一个二个的都逼我,我就算当时答应了,也是被逼的,事后当然可以反悔!”
    那日她的确答应了过继,可事后却是越想越气,越想越怄。
    还是那句话,她辛辛苦苦一辈子,到头来凭什么挣得的一切,连同她儿子挣得的一切,都要白白便宜与她没有任何血缘关系的外人啊?
    以致连做梦时,都在咬牙切齿,都在懊恼与不甘。
    她也真的太想太想抱一个亲生的孙子了,不止是她,哪个女人到了她这个年纪,最大的心愿又不是亲生的儿孙满堂,安度晚年呢?
    这才会想出了趁小年夜,让采冰也出席家宴的主意,以采冰的品貌,再加上酒这个色媒人,就不信恒儿会不动心。
    当然,知子莫若母,自己的儿子固执起来到底会有多固执,路氏还是知道的,想来想去,还是决定得再加一重保险才放心,不然一次没能成事,下次想再成事,可就难上加难了;且既然都注定要得罪善善了,当然不能白白得罪了才是。
    路氏索性又日日撺掇了沈九林与她一起出门去闲逛,还两度找借口暂时把沈九林支开,花重金得到了那个所谓的‘良药’。
    亏得老头子一直都没有怀疑过她,她的计划才能一直顺利的进展下去,不然老头子肯定第一个就会骂她、阻止她,指不定还要到恒儿和善善面前揭穿她,她可就只能在梦里抱亲孙子了。
    可惜终究老天爷还是不开眼,让她的计划彻底失败了……
    沈恒已又冷笑着开了口:“有本事就和离给您看?娘这话是吃定了善善不可能与我和离,舍不得与我和离,才敢这般肆无忌惮吧?看来您真是好日子过久了,就忘记您和整个沈家如今的好日子都是怎么来的了!”
    “当年我命悬一线,是谁把我救醒了的?是善善!当年分了家,我们这一房日子眼看就要过不下去时,是谁赚来了银子的?是善善!又是谁一路鼓励我科考,用尽一切办法帮助我鼓励我,让我终于克服上不得考场的毛病,童生考了首位,秀才也中了案首的?都是善善!甚至连当年恩师收我为弟子,也是因为善善先与师妹交好了,恩师才会爱屋及乌的,不然当时那么多人都跳下了洪水去救恩师,恩师凭什么就只收了我为弟子,而没有收其他人?”
    “家里这些年的好日子更是因为善善,不然您以为您那大房子是怎么来的,您又凭什么呼奴使婢,凭什么被全沈家村乃至全清溪的人尊敬羡慕,人人如今都要叫您一声‘沈老太太’?那都是因为善善,因为她让全村都过上了好日子,让全镇都跟着沾了光,人家才会敬着您,不然您以为您是谁,我又是谁?凭我一年一百两多银子的俸禄,凭我一年到头也就三二百两银子的收入,您还想过如今的好日子,您觉得除了做梦,有可能吗?”
    路氏被沈恒说得红了脸,不过这次不是气的,主要是羞的了。
    片刻才强梗着脖子道:“我也没说忘了善善的好啊,我一直都记着的,我也自问够对得起她了……再说了,你有今日主要也是靠的你自己的努力啊,就算一开始都是善善鼓励你帮助你,后来考举人考进士时,可都是凭的你自己的本事,你又何必这样贬低你自己?”
    说完犹觉得不够,又小声补充了一句,“便是善善这些年的生意能做得这么大,能赚这么多银子,也都是因为有你这个相公在给她撑腰,她才能有底气啊……”
    沈恒再次气极反笑,“哈,您还真是癞痢头的儿子都是自己家的好哇?可惜这些年善善从来没沾过我的光,飘香能有今日,全是她凭自己的本事一步步做到的。结识交好叶老靠的是她自己,当初在会宁刚开第一家店时,靠的是她与师妹交好,等到了京城,她更是靠的我岳母和舅兄,从本钱到种辣椒的地、再到管事的人……全部与我无关,全部都是她在劳心劳力,反倒一直都是我在沾她的光!”
    “不然您以为我凭什么有大房子住,凭什么日日吃好穿好,还有满屋子的下人伺候?京城别说六七八品的官员了,就是多少五品的官员,尚且是租房子住,家里能雇个婆子丫头的就顶天了?当初去博罗时,条件那般艰苦,我又凭什么能平安健康的回来?都是因为有善善赚的大把银子和我岳母给的大把银子打底,有我舅兄在京城为我奔走活动!那时候您又在哪里,沈家那么多人,族里也那么多人,都在哪里?”
    “便是现下我们住的这宅子,您现在踩的这块地面、这间屋子,也是我岳母特地买下送善善的。不然至少价值七八千两的宅子,凭我一年那二三百两银子的收入,您觉得我就算不吃不喝几十年,到死之前能买得起吗?还是您和沈家拿得出这么大一笔银子来?您吃着善善的,住着善善的,用着善善的,还欠她一条命,结果还反过来挑剔她,算计她,世上有您这样的人吗?吃软饭就该有吃软饭的自觉,还想软饭硬吃,世上岂能有这么便宜的事!”
    路氏已是羞得快无地自容。
    她还以为这宅子仍是季善与沈恒租的,毕竟她也知道,小两口儿买暂时肯定是买不起的,那便只能仍是租的了。
    却不想,这宅子竟早被裴二夫人买下,送给了季善,家里平日的一应开销,显然也靠的是季善,不然就凭沈恒的收入,那日她和沈九林去街上做衣裳,都差不多快一百两了,能抵什么用的?
    那恒儿还真是没说错,不但他,他们一家其实都是吃善善软饭的,还吃了这么多年……
    这般一想,终于再也说不出反驳沈恒的话来了。
    沈恒却还不解气,满脸冷嘲的继续道:“娘怎么不说话了?现在您还觉得善善不可能与我和离,舍不得与我和离吗?她又漂亮又能干,到哪里都能活,便是余生再不嫁人,也不收养过继孩子,一样可以富贵到老,不怕您所谓的死后四时八节的,连个香火供奉都没有。因为我舅兄肯定会让他的儿孙们孝敬善善,为善善养老送终的;不然还有六六七七,他们也一定会一辈子孝敬善善的。”
    “我要是她,付出了这么多,凭一己之力养活了一大家子人,到头来还要被嫌弃被算计,我立马和离,头也不回好吗?您的儿子也远没您想的那么好、那么优秀,要不是当年发生了不测,善善如今便是侯府千金,豪门贵女,该嫁长公主之子的,怎么可能嫁给我一个出身贫寒的农家子?结果她已经够屈尊,也付出得够多了,娘反倒不知足不惜福,真当她没娘家撑腰,没兄弟撑腰是不是?惹急了我舅兄,我一个小小的六品官又算得了什么,他有的是法子让我滚出京城,打落了牙齿还得和血吞。”
    “我岳母和舅兄对您和爹那般礼遇,那般和气,也不是冲的你们。他们那样高高在上的人,之所以纡尊降贵,不过只是为了我能对善善好些,您和爹当公婆的能对她好些而已,我们都有点自知之明好吗?”
    路氏脸白一阵青一阵的,越发说不出话来了。
    平心而论,恒儿能娶到善善、他们家能娶到善善,的确是捡了大便宜的,她不该忘恩负义才是,不然又与当初忘恩负义的白眼儿狼姓孙的和孙家有什么两样……
    半晌,她才小声道:“那就算、就算这次是我错了,大不了我以后再不这样也就是了……可过继的事,我希望恒儿你和善善都再考虑一下,到底你们都还年轻,其实也不急于这一时……”
    话没说完,已被沈恒冷笑打断了,“不急于这一时,不早些把事情彻底定下,等往后每年您再上演一次今日的戏码,每年都嫌弃算计善善一次吗?不过如您所愿,我现在也改变主意,不过继了。”
    “啊?”路氏一时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真、真的吗,恒儿,那你怎么打算的,莫不是……”
    莫不是决定收了采冰了?可摆明了不可能呀……
    念头闪过,就听得沈恒道:“我决定与善善和离,让她再不做沈家的媳妇,与沈家再没有丝毫的关系。”
    顿了顿,“然后,我再入赘到她家,当她家的上门女婿,往后便是她家的人,跟大姐二姐一样,嫁出去的女儿便是泼出去的水,是好是歹都不用爹娘操心,便是我们一辈子都没有孩子,断的也是善善的香火,与爹娘没有关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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