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尺圆台正对着他们的桌子,一个姑娘正抱着琵琶弹唱,声音清丽婉转,像黄莺轻啼,孙婵一手托腮,侧头欣赏。
“这个姑娘挺不错的,虽然娇小了些,胜在骨肉匀称、浓纤合度,眉眼虽然平淡,也算清丽,还唱得一手好曲儿。”她侧目斜睨荀安,“你说是不是?”
荀安不答,眼神游离点头,算应了她。
孙婵挑眉,目光下移,注意到他骨节分明的手捏住了青色衣袍一角。“你不喜欢呀?那边跳胡旋舞的姑娘呢?丰满富态、眉眼如勾,那广袖一扬一抛,真真撩人。”
“怎么又不说话呀?环肥燕瘦,都没有能入你眼的?那边舞剑的女子呢,英姿飒爽、猎猎如风,可是你梦中神女?”
孙婵不依不饶,荀安僵硬扭头,总算把视线落在她身上了,一双桃花一样的眸泛了水润的光,为面无表情的他表达了心中无奈。
“小姐想做什么,不妨直言,无需逗弄属下。”
孙婵讪笑,“你这个人真没劲,我不过想要知道你喜欢什么样的姑娘罢了。”
荀安脸红了,从耳根蔓延到脸颊,再到眼角,绯红一片,“小姐不要说笑,你屈尊到这种地方,不会专门为了逗弄属下而来。”
孙婵一手托着脑袋,一手举着酒杯眼波缭绕,“谁说不是呢,我就喜欢逗弄你。”
见荀安侧头不再说话,也不再看她,似乎有些生气了。孙婵投降道:“好吧,瞒不过你,今日前来,的确有一桩十分要紧的事。”
“请小姐直言。”
孙婵灌下一杯酒,笑容笃定,“来找我的一位姐姐。”
坐了半个时辰,毫无所获,来来往往的红粉佳人中没有一个是行烟。
孙婵正寻思着寻个由头找小厮问一问,便听闻邻桌的训斥声。
“那女人别给脸不要脸,你告诉她,本公子今儿见不着她,可就不走了。”
那公子背对他们,看不到长相,一老鸨模样的妇人屈膝在他面前,唯唯诺诺道:“是……是,傅公子。行烟那丫头刚来没几天,还有些傲气,过几月多挫挫她的脾气就好了。强扭的瓜不甜嘛,傅公子也不希望她侍奉得不尽心是不是?”
“我们这儿的姑娘,比行烟美的多的是……”
“臭□□抱着贞洁牌坊是吧?”那位公子打断了老鸨的话,声音听起来怒极,“别以为我不知道,沈青松已经成了她的入幕之宾。她看上了那一穷二白光有一幅臭皮囊的小白脸,反倒嫌弃本公子。”
那桌上另有一公子附和道:“咱们傅公子可是当今皇后娘娘唯一的弟弟,傅家在大梁的地位连垂髫小儿也知晓,咱们傅公子生起气来,分分钟踏平你这醉仙楼。”
另外一人道:“傅公子看上行烟是她的福分,你赶紧去劝劝,跟了傅公子吃香喝辣要什么有什么,别眼瞎了去攀着什么沈青松。”
“各位贵人说得是。”老鸨不住点头,急得一脑门汗,几乎要跪下了,“我马上去唤行烟下来,先给傅公子赔个不是了。”
孙婵面不改色地侧耳倾听,见老鸨瑟缩着上楼去了,垂下头用筷子拨弄面前的一盘花生米,心中若有所思。
大梁三大世家,傅家、文家和刘家,世代簪缨,互为姻亲,几乎把持了整个朝廷。先帝韬光养晦多年,悄无声息提拔了许多基层官员,她爹孙文远就是从益州的穷乡僻壤一路提拔上来的小官。
先帝一朝换了朝廷半数官员,三大世家风头不及往日,到底还存了三分威望。傅家的嫡女本是大皇子妃,如今成了皇后,傅家的声望也一路水涨船高,难怪这傅公子如此刁横。若不是因为他只是个庶子,叫句“国舅爷”也不为过。
想着前世这位傅祎也是她的追求者之一,孙婵不禁冷笑。
荀安坐得一本正经目不斜视,余光见久久没有开口说话的孙婵,正一手撑着脑袋,低着头,颦着眉,眼神空洞悲伤,向来明媚的神情此刻无边落寞。
他霎时慌了,以为自己方才态度不好惹她生气,正急着开口解释,却见她蓦然抬头,眨着眼睛,脸色不太好,眼神游离,却不自觉看向斜对面。
顺着她的目光看去,楼梯上一个姑娘走下来,越过他们的桌子,望隔壁桌去了。
孙婵紧张的时候,就会不自觉发抖,这是老毛病了。尽管心有决策,也无法抑制身体的本能。
上次见行烟,还是她站在沈青松身旁,一身缟素衬得脸蛋素净又娇媚,白色的衣袍下露出大红的绣花鞋一角。
前世与行烟那一仗,她败得彻底。她的家世、才情、声望,全在她之上,容貌也算分庭抗礼,却输给了一个小小的丫鬟,这是她心中永不磨灭的耻辱。
行烟在那头与傅公子等人娇笑着赔礼道歉,又婀娜地坐下。孙婵喉头哽咽,见荀安在一旁关切地看着她,伸手握住了他的手,拼命抓住一丝温暖。
荀安觉得她神色有异,不忍推拒,两只手一道把她冰凉滑腻的双手包裹。
她镇定了下来。
像溺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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