埃雷拉的那些话在派崔克离场之后还在他脑海里不断回荡着。他在走进包厢之前已经明白了尼克弗洛雷斯的用意。缇娜几天前的那个电话指的就是这个。弗洛雷斯希望她把他卖掉, 所以打电话给曼联主帅。
    他原本不该受那句话影响, 但是当他听到曼联中场阴险地说出“克里斯汀不想要你了”他还是没办法控制自己的情绪。
    她是他所有情绪的掌控者, 只是她不知道。哪怕她只是轻轻皱一下眉, 他的心也会跟着慢跳半拍。
    派崔克从未觉得自己的心里有一角, 是如此软弱。
    当比赛在漫天嘘声中结束的时候, 他站在高处的包厢里看着球场里那个瘦弱的黑色的身影, 再次感觉到了右脚脚踝的疼痛。
    明明灯光那么明亮，但他还是觉得有一处是那么黑暗。
    内森尼尔一手搂着女伴，一手扶住男孩儿的肩膀, 有些意味深长地说：“从这里看，她不过是个普通的女孩儿，不是吗？”
    “不, 她从来都不普通。”派崔克没有回头, 依旧看着场边跟曼联主帅握手的缇娜。
    莱斯好像忽然发现了什么，惊呼起来：“派崔克, 你的右脚……”
    她往球员通道走去了。
    派崔克这才回过头, 笑了笑, “小伤, 我会让队医看一下, 别担心。”
    托尼也是担忧地看着他的脚，正要说什么。
    男孩儿转身往外走, “我得回更衣室了。缇娜也许正等着斥责我的红牌……”他开了个玩笑。
    内森尼尔转身跟托尼说了两句，又在女伴耳畔说了句什么, 然后跟了上去。
    “介意我一起去更衣室看看吗？”他追上漂亮男孩儿问道。
    派崔克瞥了高大的美国人一眼, “我无所谓。不过，我想我的队友们……”他带着点调侃地笑意没有把话说完。
    内森尼尔心领神会，噢，他一向不招同性喜欢。但是，似乎，他跟派崔克还算投缘。
    他们走出去以后，又碰到了大卫贝克汉姆。万人迷先生居然真的拿了件小球衣出来让派崔克签名，派崔克看着背面印着大卫家小公主的名字harper，笑了笑，签上了自己的名字。
    他们又聊了几句，派崔克才和内森尼尔一起往主队更衣室走。
    自然，一路目光无数。
    快走到更衣室了。
    “缇娜她……”派崔克的话没有说完。
    他垂下了眼。
    他好像被人开了一枪，正开在左边胸口。
    比右脚脚踝疼痛百倍千倍。痛到难以呼吸。
    内森尼尔有点奇怪，顺着男孩儿之前的目光望了过去。
    ****
    陆灵推开了尼古拉斯，低声吼道：“你到底……”她的余光也瞥到了来人。她一瞬间明白了尼克的行为。他是故意的。
    她没再说话，只是死死瞪着男友。尼克，他过分了。
    西班牙人的嘴角动了动，然后他突然转过身往派崔克走去。
    派崔克再抬头的时候，一个拳头极快地冲自己挥了过来。他没有躲，连下意识的反应都没有，结结实实地挨了这一拳。
    他整个人是懵的。
    这是十秒之内发生的事情，除了内森尼尔和陆灵，往来的人都没有看清到底发生了什么。
    然后，尼古拉斯跟内森尼尔说：“劳伦斯是吗？抱歉让你看到这一幕，但这个混蛋活该。”
    陆灵冲了过去，她完全没想到事情会这样发展。她很生气，生气到她不知道自己会说出什么话，干出什么事来。
    但尼古拉斯就像看不懂她脸上的表情一样，他活动了下右手，冲女友露出迷人的微笑：“babe我回家等你，别让我等太久。”他说着已经转过身准备往外走。
    “wait!”原本低着头的派崔克忽然在尼古拉斯身后叫道。
    西班牙人回头，脸上依然挂着微笑。
    派崔克看着他的笑容，有种恶心感。他紧紧攥着拳头，但他看了一眼缇娜，她看上去那么紧张，他努力克制着，最终松开了拳头。她不会想看到这一切发生。
    尼古拉斯转回头，往出口处走去。
    陆灵看向派特的脸。
    男孩儿英俊的左脸已经红肿起来，而且破了皮，渗出血来。
    那么刺目。
    尼克那一拳，力道不小。
    她不知道该说什么，垂下眼帘。
    然后，她看到了他同样肿胀的右脚。她觉得眼眶有点热，只有那么一瞬，她就把所有情绪收了起来。
    “我得去发布会了。”她听到自己冷静的声音。
    派崔克点了下头。
    内森尼尔在陆灵走前拉了拉她的胳膊，她甩开他，用刺耳的声音叫道：“what”
    有保安和路过的工作人员望了过来。
    美国人愣了一下，把准备调侃的话收了起来，他原本想说“你的感情生活比你的执教还要精彩”，但当他看到她阴沉的脸，只说了句，“你和你的球队今天表现出了超凡的潜力。”
    “谢谢。”留下两个词，陆灵往媒体中心走去，再也没有回头。
    ****
    当派崔克推开更衣室的门的时候，更衣室瞬间沸腾了，队友们全都在起哄和鼓掌。内森尼尔在男孩儿身后，但他忽然觉得，这不是时候，他于是拍了下派崔克的肩膀，转身离开了。
    派崔克望了一眼美国人，走进了更衣室。
    喻子翔直接蹦到了他身上，把他扑倒了，嘴里还嘟嘟囔囔着：“我要热吻我们今天的英雄！埃雷拉真是个狗娘养的！”
    派崔克无声地笑了笑，想要推开身上的蠢蛋，但又有几个队友冲了过来，揉着他的头发或是用很小力度的拳头打在他身上。
    而他们终于发现，男孩儿越来越肿的左脸。
    “shit! 他妈谁干的，曼联的谁？我找他去。”喻子翔一咕噜从派崔克身上爬了起来。
    “oh fuck， wait!”派崔克也从地上站了起来。
    约翰和巴尔加斯，还有其他几个年轻的球员都准备加入子翔。
    北爱男孩儿说：“不能让你白被揍，他妈到底谁，我要狠狠踢那家伙的屁股！”
    “跟曼联没关系。”派崔克低了下头，“他妈这么点事儿能不大惊小怪吗？我要去洗澡了。”
    队友们面面相觑，如果不是曼联的球员，那是谁干的！？
    ****
    当qpr的新闻官乔什威廉姆斯终于看到了克里斯汀时，总算舒了口气。之前记者们已经等了很久，但是不仅克里斯汀陆半天没来，何塞穆里尼奥也是半天没现身。
    后来何塞终于来了，但克里斯汀依旧迟迟没出现。乔什也不好去催促，只是猜测球队主帅可能还在更衣室里说话。他只能耐心等待。
    陆灵走了过去，乔什指了指发布会室里头，“何塞在里面。”
    她点点头，目光转到了悬挂的电视屏幕上。
    那里，天空体育正在回放全场比赛的集锦。
    她的脸色越来越差，越来越差，她原本就是带着阴郁的心情来的，现在她的脸色，只能用黑暗来形容。
    她在场边，只看到了派特一次又一次地被放倒，但她看了电视慢镜头才知道，曼联的球员下了那么多次狠脚。
    陆灵觉得自己的心被人狠狠捏了一下。她闭了闭眼，满脑子都是派特肿胀的右脚脚踝。
    何塞走了出来。
    她望了过去，不想打招呼。
    “你看上去比刚才心情差多了，克里斯汀。”葡萄牙人走过来时说道。
    “何塞，如果有一天，派特成了你的球员，你会后悔今天的战术布置吗？”陆灵努力控制着自己的怒火质问道。
    何塞耸了耸肩，“我不喜欢回答带有如果的问题。”
    陆灵带着嘲弄冰冷的笑，走过了曼联主帅身边。
    一分钟后，她坐在了发布会现场，面对着话筒，她觉得自己根本不想回答任何问题。但这是她的工作，她非做不可。
    当记者问到派崔克被侵犯的问题时，她终于绷不住了。
    “我原本不想谈论裁判，但我真的希望克拉滕伯格先生回去能好好看看这场比赛的录像。我觉得曼联至少应该被罚下去两个球员。但是很可惜，他们只有一个人被罚下去了。我也不想谈论超长补时，反正那一向是曼联的特权不是吗？”
    这一番话说完，她知道，英足总可能会找她的麻烦。但她管不了那么多了。
    而当记者问到派崔克的红牌时，她说：
    “埃雷拉之前对他有一个踩踏动作，我的男孩不是圣人。当然，我不是说他的那个行为是正确的，但我觉得可以理解。我很遗憾看到他被罚下。他在这场比赛的表现，是最顶级的。他的两个进球，漂亮的让人难以置信。我为他自豪，他是任何教练都想拥有的球员。”陆灵越说越激动。
    “但是，似乎是因为埃雷拉说了什么，安柏才会有那一肘子……”
    “这位先生，我没有在安柏或者埃雷拉身上安窃听器，我不可能知道他们说了什么。还有别的问题吗？”
    “佩普的曼城和尼克的埃弗顿已经同分了，而曼联在这场比赛之后落后这两支球队2分。克里斯汀，你赢下曼城，又平了曼联，埃弗顿是最大的受益者……”
    “你说了这么多，我也不知道你想问什么，更不知道这些跟我这场比赛有什么关系。榜首三支球队的恩怨跟我没什么关系，我只是尽我的努力去打每一场联赛。”陆灵说着站了起来。
    他们总是想把话题往尼克身上引，她从来都不喜欢，今天更不是时候。
    够了，真的够了。
    她走了出去。
    而当她回到更衣室，球员们已经走了很多了，她依旧没有见到派特。
    队长还在，他告诉她，派特洗完澡就走了。
    內德姆犹犹豫豫地，还是跟她说道：“老板，派特好像被人揍了。我觉得你应该知道这个。他说不是曼联的球员，但我实在想不到别的可能性。还有，他出去的时候，好像被拍到了，明天的新闻……”
    陆灵低着头，等待他说完。
    “明天的新闻，我有点担忧。”內德姆叹了口气。
    这场比赛，无比戏剧化。他们为这1分付出了惨痛的代价，因为直红，派崔克安柏将缺席接下来的三场比赛。
    “谢谢你，內德姆，我知道了。我会跟派特谈谈，你不用担心。”陆灵说着拍了拍队长的肩膀，然后往外走去。
    她一边往外走一边看了下推特。
    不用等到明天，已经有记者把刚刚拍到的照片放出来了。
    配的标题是：
    【安柏赛后疑似跟曼联球员发生冲突！】
    除了派崔克红肿的左脸的照片，还有一张照片也引起了关注，是尼克在洛夫图斯路球场的看台上笑的很开心的照片。
    【噢，克里斯汀，战平曼联，尼克不能更爱你！】
    陆灵只觉得脑子前所未有的乱。
    唯一庆幸的是，刚才在更衣室前发生的事情没有被拍到，要不然还不知道会引起怎样的波澜。
    她停下脚步，靠在墙上，盯着手机屏幕，久久都没有动。
    最后，她拨出那个电话。
    没有人接。
    她于是留了言：
    “派特，我有点担心你……你看过队医了吗？算了，我自己去问他们。听到留言打给我。”她说到这停顿了一下，才继续说道，“抱歉，作为教练，我没有保护好你。”
    她挂了电话，打给了队医。听到队医的话，她松了口气，派特的脚踝已经被处理过，没有太大问题。
    也许这个红牌来的正是时候，派特也该好好休息两周了，陆灵想道。
    ****
    曼联回去曼彻斯特的大巴上，派崔克的照片引起了轰动。
    队长鲁尼大声问道：“你们谁他妈揍了派崔克？”
    没人回答。
    但很快大家就三言两语地交流起来。交流结果是，如果没人撒谎，根本没人动过那男孩儿。
    卢克肖跟派崔克其实挺熟的，都在英格兰国家队。他看着另外一张引起轰动的照片，随口开了句玩笑：“或许是派崔克把克里斯汀给睡了，然后西班牙人揍了他。”
    原本曼联球员的心情都不怎么样，但卢克的这句话让气氛轻松起来，大家肆无忌惮地调侃起这三人的关系来。
    何塞穆里尼奥回了下头，嘴角隐约也有点笑意。
    他想起发布会现场前失魂落魄的克里斯汀，再联想到尼克奇怪的电话和克里斯汀同样奇怪的反应，没准，卢克说的是对的。不过，葡萄牙人对这些事没什么兴趣。于他而言，最重要的是接下来的圣诞新年赛程。这场比赛已经过去了，他无意再去纠缠。
    但是后来，助手告诉他克里斯汀在赛后发布会上说的那些话时，他还是忍不住跟助手说道：
    “这女孩儿要被停赛了。说起来，跟我真是有点像啊。”
    ****
    整条街都是圣诞彩灯，但是当陆灵拐过那个街区，来到自己家所在的街区，就清冷很多。这一片都是独幢的别墅，即使挂了圣诞彩灯也没办法从外面看到。
    她从车里下来。往派特家望了一眼，其实她不可能看到什么。他的别墅隐私比她的做的好，从外面几乎什么都看不到，她无法判断他是否在家。
    她靠着车，望着自己家客厅的灯光，她知道等待自己的是什么。
    但她又不知道。
    她走了过去，拿出钥匙。
    门开了。
    尼克微笑着望着她，“我还以为你不准备进来了。我等了很久。”
    他的微笑依旧迷人，但她又觉得有点陌生。
    她想笑笑，但是笑不出来，她一边走进去一边说，“你也是主教练，知道赛后有很多事。”
    尼古拉斯没说话，他关上门，扯住了她的胳膊，把她拉进了怀里。
    陆灵没有挣扎，她垂着手，任他抱着。
    过了一会儿，她说，“尼克，我们需要谈谈。……何塞告诉我了。”
    尼古拉斯放开了女孩儿。
    她往沙发走去，坐了下来，整个人看上去很阴沉。
    “你不能这样，尼克。”她低着头说道，“你在干涉我的工作。你不能把你的控制欲、占有欲……我不管，你没有权利那么做！”她说完，抬起头看向他。
    他没说话，只是松了松领带，脸上有点疲态。
    她注意到他的手也有些红肿。她连忙别开眼，继续说道：“还有，更衣室前的事……幸亏没有被人拍到。如果被拍到，你是不是就满意了？”
    整个过程，陆灵的语气都很平和，她以为自己会冲他大声喊叫，但当她真的看到他，她失去了那些力气。
    “满意？”他笑了一声，不是冷笑，好像是很普通的语气。但又让人心生恐慌。
    “你也许不在乎，其实我也不在乎。但是那里毕竟是我工作的地方。”陆灵站起来，声音开始一点点高昂起来。
    “还有吗？”他问道。
    “什么意思？”她皱起眉。
    “我不想吵架。这一周对我来说很难熬，我不想跟你吵架。”尼古拉斯平静地说道。
    但是他这个样子，让陆灵觉得很荒谬。他们之间出了问题，不是一句不想吵架，就能解决这些问题的。
    “你不应该那样对待派特！”
    “我不想从你嘴里听到他的名字。”尼古拉斯的脸上终于有了一点表情，是厌恶是不耐烦，声音也随之变了。
    “他是我的球员，是我最好的朋友。”
    “对。”尼古拉斯不住地点着头，嘲讽着，“没错。你说的没错。”然后，他的声音忽然大了起来，“但是，你他妈别忘了，他还想睡你！”
    陆灵沉默了。
    过了很久，又或者只过了一小会儿。
    她叫道：“尼克……”
    他看了过来，深色的眼睛里，似乎对即将发生的事情有所预感，一瞬间闪过的眸光像受了伤的野生动物。
    “你应该回……”
    她话音未落，他抓起桌上的车钥匙就走，一句多余的话也没有，再也没看她一眼。
    陆灵坐在沙发上看着尼克打开门，走出去，摔上门。
    他连外套和围巾都没有拿，只穿了件衬衫，不知道会不会冷。外面风那么大，温度那么低。
    她究竟在想什么，真是假惺惺。
    是她赶他走的。
    接着，她听到他发动车的声音。她仔细听着，他开走了。
    又过了些时候，她想，他快出萨里了吧。
    她靠到了沙发上，清理着思绪。
    明天白天的工作有教练组会议和训练课，晚上还有俱乐部内部的圣诞派对。
    后天依旧有训练课。但是会给球员半天假期。
    周三晚上就打桑德兰。
    一周双赛来了。
    感谢上帝，接下来，会非常忙碌，非常忙碌。
    陆灵在睡前接到了派特的电话。已经是深夜十二点。她有点意外，难道他今天还去了夜店？或是……
    电话里传来的男孩儿的声音懒懒的，有点像刚睡醒。
    “缇娜……我刚醒。”
    果然。
    “听出来了。你还好吗？”
    “还好。睡的很香，今天太累了。”
    “我看了你的跑动距离，12公里。谢谢你为球队做的一切。”
    “噢，这真奇怪，刚才在我梦里你好像也说了这句话。”
    陆灵笑了起来，尝试让自己的心情轻松一些，“看来我在你的潜意识里也很严肃和无趣。”
    “不，你不明白。太多了。更多的是你不想知道的。事实上，在我梦里……你总在引诱我。”
    “不聊这个。明天记得去哈灵顿做全方位的检查。”她岔开话题，提醒道。
    “知道了。”
    “……埃雷拉说了什么？”她问道。
    “跟你有关。”
    “派特，我不想就这件事苛责你，但是在球场上，你要学会控制自己的情绪，不然总会被人利用这一点。”
    “我懂，只是，如果涉及你，我保证不了。”
    陆灵拿着手机的手有些酸了。她想装作没听到。或者开个玩笑把这个话题跳过去。但她只是沉默着。
    “缇娜……”
    “什么？”
    过了好一会儿，派崔克才终于问出口，“他在你旁边吗？”
    她没有回答他这个问题，只是说，“很晚了，我该睡觉了。”
    “好。我准备起床叫个外卖。”
    “什么？”
    “缇娜，我真的很想，很想吃披萨。”职业球员一般很少在赛季中期过多吃这种食物。
    陆灵笑出声来，他确实很喜欢吃披萨。
    “你吃吧，我只希望等你回来训练的时候没有变成一个小胖子。”
    “这个我可以保证。”
    “享受你的披萨。晚安，派特。”
    “晚安，缇娜。”
    陆灵挂断了电话，关了灯。她最后看了一眼手机，尼克差不多应该已经到利物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