户部尚书王奇跪在金銮殿上,头贴着地,声音郎朗,字字千钧,痛心疾首:“陛下,忠勤伯府鱼肉乡里,欺压百姓,横行霸道,目无王法!如今罪证确凿,依法当严惩以儆效尤,还百姓一个公道!”
说完,他红了眼眶,咬牙切齿:“微臣那不孝子,若真查出跟忠勤伯府狼狈为奸,老臣第一个不轻饶!臣定亲自压了他给全城百姓磕头认错,”他抹了把眼睛,哽咽道,“只是臣这儿子……实乃臣看着长大的,微臣实在难以相信,他能做出如此猪狗不如之事,若是……其中却有冤屈,臣也不能让人冤枉了他啊!陛下!”
说完,“砰”地一声磕在大理石地板上。
燕帝道:“王卿不必如此,若犬子无辜,必不会冤枉了他。”
王奇泣不成声:“谢陛下!”
陆止看着王奇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的样子,嘴角抽了抽。
他垂下眼睛,眼观鼻,鼻观心,将这金銮殿上牛鬼蛇神看了个透彻。
王奇是个老狐狸。
昏君当政时期,他已是户部尚书,但是,谁也不清楚他究竟如何在暗地里投靠了燕帝。
这份心计眼光,不得不令人惊叹。
新君登基,他就成了当之无愧的重臣。
比起其他人战战兢兢唯恐新君治罪,王奇已经跟孟将军并肩,成了大顺朝堂上举足若轻的人物。
此二人,一个在朝,一个在野,分别代表了大顺新朝两派最强大的势力。
不过,这王奇也是个奇人。
他乃靖和三年进士,由贫寒发家,一步步走到如今地位。
这样一个人,早年丧妻,却为发妻守身,至今不曾再娶。
对于发妻留下的一对儿女,他亦宠惯到了骨子里去。
沅州城人人皆知王守仁乃户部尚书王奇之子,不可招惹。
王守仁,他当真没有跟忠勤伯府勾结吗?
*
“难道他横行霸道的名声是冤枉了不成?”容戈瞪着衙门里出来的王守仁问。
宋颂把玩着茶杯,瞧着京兆府放出来那一派悠闲之人:“不,都是真的。”
“那他怎么能放出来?”容戈气道。
宋颂轻啜了一口茶:“因为他有个好爹。”
“我们接下来要怎么做?”
宋颂看着他,仔仔细细打量着容戈。
容戈被她看得冒火:“看我作什么?”
宋颂摸着下巴:“你不是想知道接下来如何行事么?走吧。”
“去哪?”
“见王守仁。”
一路走过街巷,宋颂摇着扇子问容戈:“你可知,燕王夺位,为何如同顺水行船,一帆风顺么?”
容戈眸色深沉:“他老奸巨猾,潜伏多年,暗中培植势力,挖空了朝廷。”
宋颂摇头:“非也非也,你说的只是他为何能攻入皇城,坐上那个位子,这只是武力因素。”
容戈咬牙:“那是何缘由?”
宋颂脚下一顿,看着他的眼睛,眸色难得少了戏谑,一本正经:“因为他得了民心。”
不等容戈反驳,她又摇起扇子继续走:“你父皇政绩如何,想必这些日子百姓口口相传,你心里一清二楚。我不否认你们父子亲情,但是,百姓确实深受其害。”
他们走到城墙上,宋颂遥指终南山下田间劳作的百姓:“三年大旱,你可知这些百姓家中饿死了多少人?”
容戈有些茫然。
宋颂笑了笑:“宫中当然不知外边景象,你自小锦衣玉食,从未见过饿死之人吧。”
她指着西北一处荒凉之地,隔着偌远,都能听到乌鸦凄惨的叫声。
“三年大旱,这些人家中上至七旬老人,下至刚落地的小儿,几乎无一生还。如今尚且活着的,都是壮年。”
容戈大震,瞪着眼睛不敢相信。
宋颂道:“这些事,说起来,都算是轻描淡写了。饿殍满地,白骨浮原,书里真没有骗你。”
容戈颤抖着嘴唇说不出话来。
宋颂的声音飘在风中,淡了许多:“所以,这些人心里恨啊,他们恨你父皇。你亲眼目睹亲人死亡,你说,他们心中如何能不恨?”
容戈张了张嘴:“可是……”
“可是天灾并不是你父皇的错?”宋颂反问。
容戈闭嘴。
“天灾,当然不是你父皇之错。可你心里真的不明白他们为何恨吗?”
容戈沉默了。
宋颂见这娇生惯养的小太子情绪低迷了,咳了一声道:“我今日说这些,是要你看明白,当皇帝,一定要看到百姓,要知道他们是满足还是怨恨,不然,早晚有一天,他们会将你从皇位上拉下去。”
容戈第一次听闻如此惊世骇闻的言语。
云芷的话有如惊雷震荡,让他心绪久久无法平息。
直到很多年以后,他只剩最后一口气,将皇位传给儿子的时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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