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量了一番。
他约莫有十五、六岁,个子极高,小小年纪一头银发,薄荷绿色的眼睛,生得不难看,就是脸一板抿着嘴像个老学究似的。
老板娘手下掂了掂,这萝卜是个糠了的,外面看着好,切开难吃得很。
她停了一下,重又瞄了他一遍,心里颇有些忐忑。
少年穿了浅葱色有些褪色的和服在里面,外头披着深绿羽织,羽织下隐隐约约能看到被盖住了的刀柄。一只手等着给钱,另一只手里提着散发酱油气息的陶罐。
“少爷,您要买这个萝卜?”
他抿着嘴点头,目光里带了几分催促。
既然这位点了头,老板娘可就不管那么多,收了钱把草绳拴在萝卜缨子上,少年提着草绳转身就走。
“少爷,盛惠呀!”她追在后面喊了一声,走掉的人半点反应也没,径直进了旁边杂货铺子,没一会儿又提着萝卜出来,陶罐倒是没带。
——今日仍旧不得不上山去神社送供奉,他怕提着酱油罐上山下山万一不小心打碎,回去又要被大哥啰嗦。
父亲英年早逝,母亲性子柔弱,只能守着家产嫁妆慢慢花销没有进项,好不容易才将兄长和他养到这个年龄,早就消耗得差不多了。兄弟两个要读书,妹妹尚且待字闺中等着嫁人,将来兄长还得娶妻,不小心些计算只怕往后有得是捉襟见肘的日子过。
兄长接了父亲在藏屋敷的旧职,一个月回不来几天,发的工钱也就只够他自己用。家里吃饭的人多挣钱的人少,他这个做弟弟的就想出份力气帮他,于是几经周折找了个剑道道场在里面做监修赚些银钱补贴家用。不料兄长认为武士给主君之外的人做工实乃自甘堕落,知道他出门谋职后整日唉声叹气怨声载道,要不是没办法拒绝这份工钱换来的粮食,恐怕早就怒极勒令他辞工回家闲待着。
——穷得老婆都快娶不起,还非要天天把“武士”身份看得那么重,纯粹是脑子里有病。幕府都倒了五、六十年,废刀令也颁布许久,也就是关西一向不大听东京府调令,乡下地方又闭塞,这才由得“武士大人”们继续自矜身份不事生产。
啊,对了,那些脑子灵活的大人们觉得“武家”这个称呼有些老气不合时宜了,最近又捣鼓出“华族”一说,换汤不换药,走得还是老一套新瓶盛旧酒。眼见时局动荡说不得什么时候就要出大乱子,到时不知又会是何局面。
他提着萝卜晃了晃,越想越觉得大哥完全是被私塾里的瞎眼先生们给盘傻了,自己把写着藩主名字的废纸乱扔,又要冲不小心踩到的弟弟大发雷霆。如果说踩了藩主名字要倒霉,他到今天也没见倒霉事从哪里来,唯一倒霉的就是不得不领命去寺里听训诫,现在又要花钱买东西去神社供奉。
——这不仅是不往里进账,甚至还着急张着口袋向外倒……要不是河那边的纱厂只招女人且进出还要搜身,他都恨不得能穿了女人衣服混进去赚点是点!
少年提着临时买的白萝卜踩过青苔蔓延的石板路向山顶慢慢挪,只恨不能八分钟走一步,磨得时间到了便能不去神社,这么大一个萝卜原样带回家也够全家人加个菜……
近几年时节越来越不好,这才刚到初夏时节就闷热得紧,他看看左右无人才小心翼翼扯扯领子,又拍了两下,务必要做到既能凉快些又不让人看出哪里不妥当。
这座山高度有限,再磨蹭他还是在太阳刚刚变热时走到鸟居下。进门将贡品交给神主,简单糊弄着拜了拜,少年耐着性子听他嘀嘀咕咕了段大祝词才算完成今日惩罚卷了袖子下山。
他前脚出门,后脚就刮起大风,一阵比一阵急,天边堆着的乌云很快就被推到头顶。少年顾不得妥不妥当,提起和服下摆就往山下跑。跑到山中腰,风停了片刻,紧接着半分不给人时间反应,黄豆大的雨滴当头砸下,落在青石板上噼里啪啦。
大风吹得山道两旁的树翻着叶子来回摇动,雨水很快浸透泥土在地面汇做溪流沿着石板路潺潺流动。这样的雨天,衣衫湿透了可是失礼得很,他抬头四下张望,前面山壁曲折处露出来一角茅草,应该是修在路边供来往行人歇脚的茅草亭。隔着雨幕隐隐约约还有一丝粉红色浮动,也许是初夏时节山间盛放的花朵。
……
每天清晨阿薰都要上山去给神社送供奉。参拜过神明帮神主太太做些杂务便去墓园替收养了她几年的斋藤夫妇清洗墓碑打扫地面。并不是近藤夫人有多好心每天都允许她浪费一上午,而是近藤家自己也要送供奉到神社,阿薰只借机占了个出门的便利而已——贡品还得她自己想法子准备。
她将管家婆婆交代的东西和笋子一起递给神主太太,对方喊住她:“阿薰,这个给你。”
是两颗鸡蛋。
神社养了几只鸡,每天能得好几枚鸡蛋,既然是供奉神明的地方,东西便不好拿出去公然售卖。阿薰天天帮神主太太做些事,这便是作为抵换的“工钱”。
“谢啦。”她将蛋塞进袖笼,很快就看不出来里面藏了什么。
神主太太看着她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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