盖利克的小酒馆有叁层,一层是厨房和大厅,二层和叁层都有客房,他自己就住在二层最边上的房间里,离塔弥拉他们选的房间不过几步。
塔弥拉等了一会就去洗漱了,隐约听到门外走廊上还回荡着盖利克的大嗓门,他激烈地说着什么,说到情绪翻涌处甚至还夹杂了几分哭音。
女孩好奇地竖起耳朵听了听,好像是大胡子硬汉在念叨他们一起出征但是不幸战死的同僚,随后他房间的门关上了,一切都变得模糊不清。
她浅浅叹了一口气将用过的水泼出去。
她以前总觉得赫尔曼是个养尊处优的贵族后裔,还嘲笑他不会做饭。她一直以为赫尔曼那种级别的高阶圣骑士只要每日训练,再将自己金光闪闪的铠甲擦得发亮,然后在总殿值守巡逻,接受贵妇小姐们投掷的玫瑰。
原来他们不仅要上魔兽战场,还要定期远征,去大陆东部丛林边缘清理数量暴增的魔物。
赫尔曼是个切切实实面对过死亡的战士。
她在房间里等待着,脑子里一边想着自己近几天的担忧,对自己未来的迷茫,另一边又好奇着赫尔曼在战场上的模样,庆幸他得以完整地回来。
隐约听到走廊里“嘎吱”一声,盖利克房间的方向有开门的声音,接着是她熟悉的沉稳脚步声。
女孩下床到房间前打开门,门口果然是身姿挺拔的圣骑士。
他推门的手一顿,转而轻轻搭上了塔弥拉的左肩,环着她一起进入房间内,“我不是让你好好在房间里待着等我吗?”
他的手很热,身上萦绕着浓郁的酒气,塔弥拉嗅着,带着他走向盥洗室,“我是在房间里老老实实等你呀,听到是你的脚步声才去开门的。”
银发棕皮的挺拔骑士想了想,严肃地点了点头,“好吧,这样也可以。”
他果然有一点点醉,比平时的可靠模样多了几分别的东西,反应也稍微慢了一点。
塔弥拉觉得好笑,把他的手从自己肩膀上拿下来,推他去洗掉一身酒气,后者严肃地听她命令,规距地点着头,只用一双眼睛扫着盥洗室里的环境。
他金色的眼瞳有些涣散,表情却是往常一般的冷静从容。这个人正在努力不表现出自己喝醉了。
塔弥拉看着可爱,忍不住抱着他的脸亲了亲他温热的额头。
男人的金色眼睛不乱转了,开始定定地看着她,熔化的黄金逐渐漾出一汪甜蜜的美酒。
少女笑嘻嘻地摸了摸他的脸,催他:“快洗吧,一会水要凉了。”
赫尔曼不知道听懂没有,伸手想来抓她,她像只调皮的小鸟,一转身就从他手里溜掉了,裙摆从他的手背上一滑而过。
过了一会,盥洗室里终于响起了浠沥沥的水声,塔弥拉把自己扔进床里,脑子里乱七八糟地想着东西。
一会好奇圣骑士的同僚为什么有恶魔,一会又感叹赫尔曼喝醉酒之后好傻,开心地笑两下,又忽然想起自己身上的重重谜团,烦躁地抓头发。
洗漱干净的赫尔曼出来的时候就看到少女把自己团成一个团,在床上翻滚。
她也喝醉了吗?
男人靠近床上那团生物,估摸着头的位置,从那里掀开薄薄的被子,露出她的脸来。因为憋气而红红的,眼睛里面水汪汪的。
赫尔曼在床边坐下,驾轻就熟地把女孩捞在自己的膝盖上轻轻拢着,生硬地开口,“……我给你讲个故事吧?”
“……”塔弥拉坐在他腿上,捏着男人的脖子仔细看了看,确认他还没有神志不清,“好吧,你讲吧。”
赫尔曼将她往自己怀里按了按,找了个舒服的姿势靠在木质的床头。
“以前有个小男孩,他生在在一个很偏远的东部地区,紧邻着魔兽森林,那里环境恶劣、居民贫困,见过最多的东西就是佣兵和魔兽的尸体。他没有读过书,和村子里的同龄人一起靠进入森林外围采集一些材料维生,这事很危险,好在他从小就远比别人健壮,于是他有惊无险地长大,还养活了自己的两个弟弟一个妹妹。”
塔弥拉安静地靠在他怀里听着,隐约猜到了故事的主人公是谁。
“这个小男孩,他……脑子不算好,但十分讲义气,又很善良。有一天,这个小男孩结识了一群佣兵。他遇到了一只魔兽的尸体,从它脑子里挖出了魔晶,去市场上卖掉,这群佣兵就是他的客户,他们给了他更多的钱,询问这块魔晶的来历。”男人沉稳的声音讲着故事,塔弥拉忍不住跟随着故事的进展而紧张。
“……他告诉了他们,友善的佣兵团长邀请他为他们带路,去把那只高阶魔兽的尸体带回来。小男孩从未遇到如此友善大方的佣兵,对方还夸赞他是个少年勇士,他和他们交了朋友,带他们回家,曾经做着和他同样的工作而受伤累累的年迈父母也尽力地招待这群大主顾……”
“然而他被骗了,他的父母、两个弟弟和一个妹妹,都被对方杀掉了。只是因为那只魔兽是只稀罕货,佣兵团不想走露消息。仅仅是这种荒唐的原因,他美满的家庭只剩下了他一个孤儿。”
塔弥拉窝在圣骑士怀里仔细听着,忍不住叹了口气。她猜到这是属于今天见面的盖利克的故事,赫尔曼会知道一定是他们两个曾经说过,并且他对此感触也颇深。
“后来,他锻炼武技,想要杀掉那一队佣兵为自己报仇,村里的邻居和熟悉的佣兵们都夸他性情刚烈意志坚定。他因为出色的武技加入远征军的时候,才不到十五岁,所有人都在称赞他是天生的战士……直到他年龄渐长,炎魔特征逐渐表现出来。那时,所有的评论都变了,为决心报仇变成了阴暗记仇,剿灭魔兽变成了凶恶嗜血。”
男人的声音醇厚微沉,带着酒后的沙哑。他骨节分明的手在怀里女孩背上摩挲着,鼻尖蹭在她耳后嗅着浅淡的香气,“我就是那时认识这个男孩的。我们在同一小队,没有人愿意和他来往,包括有些年轻气盛的我。他也不屑于和我们玩小动作,独来独往,作风凶悍。后来的一次远征,出现了迷惑对手心智的高阶蚀心魔,一整个大队全军覆没,到了我们,则只有我和他逃了出来,我是因为带着家传的宝具,而他,一个来自偏远乡村的穷小子,全靠着自己坚定的意志硬抗。”
“这件事后,我们得到了晋升,从基层骑士变成了小队长,他一路无畏搏杀,最终因为卓着的战功和我一起被封为军团长。此时周围人们对他的评论又变了,身上的炎魔血统变成了令人羡慕的天赋,仿佛他只是因为有异族血脉才能征善战。”
“……他伤退这件事,其实也是假的。已经成长为青年的男孩在一次远征时认出了他的仇敌,他将找到的人一一手刃,大仇得报。恰好此时教廷内部对他的血统出现了较大的分歧,甚至有人想要将他净化掉,于是他伪造了自己的腿伤,毅然决然抛下了功名、财富,跑到尼叶城开了家小酒馆。”
“包括我在内,许多他的同僚非常不解,很多人都说他胸无大志,愚钝粗笨,脾气急躁,简直和他身上流淌的炎魔血脉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我们追问他答案,他却说自己儿时冒着生命危险在森林边缘挖掘材料时,最羡慕的是村里村长家的小酒馆,只要坐在屋子里做饭,就有大把的人来送钱。所以他一摆脱了仇恨和责任,就去追寻儿时梦想了。”
男人的声音说到这里带上了几分笑意,塔弥拉也放松地想象着故事里的画面,凶恶的胡子壮汉梦想着开一家酒店,穿着白色的围裙烤面包,整个人都带着黄油和面粉的香气,不由得抿着嘴笑了。
赫尔曼握住她的后颈,让她能看到自己的眼睛,两人认真地对视。
“他从头到尾,都是最初那个男孩,害怕死亡,想开一家小酒馆。炎魔的血统觉醒也好,仇恨也好,改变的只有周围不明所以的看客的看法,而不会影响他的本心。”
男人认真地看着女孩的眼睛,看着女孩无意识抓紧的手,“血统不能改变你,塔弥拉。”
是女巫也好,是人类也好,是改造的半成品也好,你就是你,都是那个折磨我、引诱我,却让我牵肠挂肚的小姑娘。
你可以大胆地探寻真相,可以报仇,结束之后也可以远远离开,或者像盖利克一样开个愚蠢的小酒馆。
只要有我陪着就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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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写完给基友看。
基友:不要再谈恋爱了,快给我do!
二十五只女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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