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晓的天空泛起苍白灰暗的光,乌云裹住了太阳,远处山脉朦朦胧胧,像是暴雨来临之际的前兆。
塞尔斯在一颗大树下停住,一根极细透明的丝线从老树根上垂下,它的另一头挂着一团黑糊糊、毛茸茸,没有眼睛的小东西,只有她手掌般大小,随着微风飘飘荡荡,没错,它很轻巧,几乎没有重量。
而这个小东西就是旧世界留下的邪种。
她用长剑戳了下它,它浑身的毛竖了起来,悠悠转醒,从长毛之中露出两只圆滚滚的小眼睛,眨了眨:“塞尔斯,你他妈的到底要干什么?你把我绑在这整整叁天!还拿剑戳我!住手!你弄疼我了!”
邪种对旧神天生有种的畏惧感,仿佛这是它们的天敌,只要旧神碰到它们,就特别容易大惊小怪,做出撕心裂肺的模样。
她微微一笑,靠在大树上对它打了个招呼,感叹时光流逝:“老伙计,你最近还挺忙,找你可真不容易,我们有多少年没见了啊。”
“别傻了,我又不蠢,自从认识你们兄妹之后。”它打了个呵欠,抖动全身的绒毛,“我就明白了蛇蝎美人是什么意思,这追踪丝还是你们专为我设计的,他妈的,都几万年了,我还是逃不掉。”
“我以为你们都死光了。”她觉得站着有点累,索性坐在粗壮的树根上,“你看起来很不好啊,失去了大部分力量还受了伤?”
它哼了一声:“你也没好到哪去,我能看透你的身体,你每一根骨头我都瞧得一清二楚,你的心脏是别人的,你干嘛要把一个凡人的心脏装在自己身上?”
“说来话长。”
“我一见到你就有种同病相怜的感受,我们的运气都太差啦。”它叹气一声,借着微风在树上荡起了秋千,“当年就我活了下来躲到了地底深处,而你也被留在这个世界,可怜的小塞尔斯,可怜的小邪种,不过我发誓,我可是全家最老老实实的一个,什么坏事都没干呐。”
它厚着脸皮说道:“你放了我吧。”
“不太好吧,最近,有人向我举报你准备干点坏事......而我的使命就是毁灭你......”
她还没说完,它就气愤的直嚷嚷:“简直是胡言乱语,放屁!”
“那是谁在追你?”
“不能说。”它迟疑道,“我和他之间有契约,不能向任何人泄露他的名字。”
“泄露一下他的长相总可以吧,比如,他是黑发还是银发?”
“不行不行!总之不能泄露有关他的一切。”
她神色莫明的盯着它,仿佛重新认识了它一般:“可你还是跑了,这不就成背叛他了嘛。”
“这不一样!我知道他所做的一切,他要杀了我,即使我发誓保证不泄露他的一切,他还是要杀我。”它呜咽了一声,蓬松的绒毛软塌塌的垂下,“我当然要跑了,他是个骗子,骗了我!大骗子!混蛋!辜负了我对他的信任!”
它凄厉的嘶喊着,空荡荡的森林回荡着他的悲嚎,塞尔斯挠了挠头,苦口婆心的劝道:“别哭啦,小心把他引了过来。”
邪种止住号啕大哭,但一耸一耸的身子仍在抽泣着,它向塞尔斯诉苦:“唉,我害怕他,又崇拜他,他强大优雅,有大批的追随者,本该是当世最伟大的战士却从不持强凌弱,我不该夸他的。可我总是忍不住,就算再努力,也没法抗拒对他产生好感,直到现在我都很想念他。”
塞尔斯皮笑肉不笑的扯了扯嘴角,示意它接着说下去。
“那是在新世界初期,我听说你们都走了,所以打算出来透透气,却被他抓当做魔兽抓了个正着,他对反抗他的怪物当场斩杀,对于我的屈服,又极为慷慨,将我留在他的身边。
他是个善良的人,从不因我的身份而排斥我,我可是做了那么多坏事的,他甚至亲自教我各族的语言和历史,他的眼睛里有灼灼睿智。自从我兄弟姐妹们死后,我再也没有享受过这样的温暖,我厌倦了独自生活在冰冷潮湿的地下,那个时候我与他缔结了契约,心甘情愿成为他的宠物,我傻乎乎的认为,只有跟着他,我能以另一种方式做出一番伟业,甚至超越在旧世界里我们的成就。”
邪种如果有什么缺点,就是废话太多,它的聒噪令她烦心,她忍不住打了个呵欠,忽视了它怒气冲冲的不满一瞥,但脑子里仍在小心谨慎揣摩它的话。
跟这种狡猾的东西打交道,她必须学会像它们那样思考,几分真,几分假,全凭它们的心情。
“你怎么也想不到,他对我好只不过是想用我做实验。”
这句话清晰明确,她从困倦中打起精神来:“怎样的实验?”
“实验室被他毁了,我可以带你去看看成品。”
“我们就这样大摇大摆的进去?”
“如果没有我在,没人会发现那里的异样。”
当然了,这有可能是个陷阱,邪种根本没有这么好心,麻烦在于她永远猜不到它想干什么,意味着她可能进去了就出不来,但如果能找出什么,冒点险是值得的。
事实上,她比它强大的多,出于这种理由,她打算走一遭。
这是位于地心深处的溶洞,大的出奇,到处都是大大小小的坑洞,还有许多坑洞藏在顶部,被黑暗掩盖住,不时可以听见水滴答滴答的声响,啪嗒一声顺流而下,在最低处交汇,融合成一条小溪,向不知名的深处流去。
“就是这里了。”它跳到一块岩石上,身上还绑着追踪丝,“你可以把权杖的光芒调到最亮。”
她依言而行,可没看见这洞里面有什么古怪,它抖了抖身子,从嘴里吐出一团黑雾,渐渐融入到这洞里,霎时之间,光亮所及之处,所有的墙上都铺满了大大小小的邪种,紧紧的挤靠在一起,光是这片区域足足有上千之多,更不用说那些更深的洞坑。
要知道,以前的大地上只有五个邪种。
意外的是,它们都很安静,丝毫没有察觉到她的出现。
“这个地方是我们邪种的发源地,我告诉他的,我对他无言不尽,他把试验品放在这里,掩盖了它们的存在,只有我和他能让它们显形,这个办法是他教我的,但它们在沉睡中,只有他能唤醒。”
她紧紧握着权杖,一步步的沿着一个洞坑一个洞坑的走,黑压压的邪种压在她的头顶,她头发的光芒淡褪了,自言自语道:“为什么会有这么多?”
“都是他搞出来的,他在我身上做实验,我有好几次差点被他折磨死,他创造数量庞大的邪种,我对他自然没有用处了。”
“那你还说他善良。”
“你不明白这种感受,他是一个伟大的炼金术士,但他的野心是个谜,我看不透他,他最初诱使我成为他的宠物,再一步步想尽办法改造我们,从我们身上吸取力量,迫使我们成为他的食物。”
“获得力量干什么?”
它嘀咕着:“谁知道呢,这些玩意是彻头彻底的怪物,没有思想,不懂艺术,可不是我的家人。”
状况很复杂,塞尔斯突然感到一阵毛骨悚然,在石头上坐下来:“话又说回来,跟你结契,需要献祭什么吗?”
“当然不,我没兴趣留着贡品当收藏品。”它突然想到什么,又说道,“我想起来了,如果他想要操控它们,得需要献出自己宝贵的东西,必须是自己的,别人不行。目前来看,他遇到了一个强劲的对手,过去的千年,可无人敢挑衅他的权威,我看到他剜出了自己的眼睛,准备唤醒它们,但被我偷走了。”
他妈的,瑟兰因这个混账骗她,还栽赃嫁祸给厄修恩。
“你偷他眼睛干什么?”
“去另一个时空。”
她震惊不已,过了好一会才回答:“你可以随意穿越时空?”
“不能,所以我需要神明一个祭品,可是我杀不了他,只能用他的眼睛碰碰运气。”它试图隐藏,却掩饰不住话语里狡诈的语气,“新世界初期,我就想逃去另一个时空,我本想诱骗杀了他的,可他太聪明了,反而骗了我,好不容易我逃了出来,你自己又送到了我的面前,如今他的眼睛对我没用了。”
它从嘴里吐出一对蓝眼珠子,塞尔斯眼明手快的捉住它们,藏了起来。
真是糟糕,果然是个陷阱,她应该说些什么,但她一言不发,略微皱起眉头。
“别不开心啦,人人都有倒霉的时候,这一次运气终于站在了我这边,你是神,可你太弱了,当你走进这个地方,我早已布下了强大的结界,你如果无法在一个小时之内冲破出去,会渐渐转化为养分,成为我划破虚空的助力。”它喋喋不休,兴奋的诉说着它的计划。
的确如此,她的力量远远达不到鼎盛时期的程度,太丢人了,竟然被一个小邪种给算计了。
她说道:“如果我杀了你,结界也不存在了。”
“以前的你可以,神体百毒不侵,但现在嘛......要怪只能怪你装上一个凡人心脏,当我们身体炸裂的时候,毒液会渗进你的身体,渐渐腐蚀你的心脏,化成一潭血水,你照样会死。”它桀桀一笑,“谁给你装的,干的太漂亮了!”
“我哥哥。”她痛心疾首的叹气,“你要是走了,这一大群邪种怎么办?你可不能把这个烂摊子留给我收拾啊。”
“我带不走他们,献祭一位神明,只能允许我一个通过,不过你死都死了,也管不了它们。”
但她有个疑惑,于是礼貌的询问道,“如果你能离开这个世界,是不是意味着我也可以?”
“当然,杀一个神成为祭品就行了。”
“必须要祭品吗?”
“当然,这是向世界法则表达你的诚意。”
“我可以成为自己的祭品吗?”
“理论上说也可以,可谁也没试过,我可不能保证发生什么,你身体一旦毁灭,就算你跑到其他时空,也没有实体,只得被迫游荡在虚无之中。”它心情一好,开始和她愉快的探讨深奥的玄学。
“那划破时空呢?还需要做些什么?”
“你个蠢蛋,你是神,又不是普通人,想做什么就去做,对时空献上祭品就行了。”
“谢谢,你懂的真多。”她点点头,得到了想要的东西,礼貌是必要。
“我除了干坏事以外,还是个学者。”
“那么,该说再见了。”
她手中凝聚着圣光,一瞬间穿透了邪种的身体,熟悉的猎杀方式就像万年之前她所做的那样。
“野蛮人,你会死的。”它身体被追踪丝套的牢牢的,无可奈何的叹了口气。
“不,我不会死。”她一说完,洞坑里所有的邪种在这瞬间像光弹一样爆炸,地动山摇,滚滚红烟淹没了她。
据史料记载,大地震爆发的时候正处于战乱时期,没有哪个国家记载了那场地震的确切日子,但大多数人说发生在下午叁点,猛烈的地震几乎席卷了整个大陆,山脉被夷为平地,海啸淹没了半个海岸线,甚至改变了地势走向,唯一值得庆幸的是,诸神降临,避免了大范围的人员伤亡,这是继欧兰港口之乱后,大家再一次见到了诸神的风采。
但直到今天也没人知道地震的中心在哪,也没有谁能够解释为何会发生地震。
消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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