刑帜的眼中带着深深的无奈。
    他的白衣无风自动，屋外的雪卷起漩涡，空中不知名的哀鸣声越来越大。
    他也是妖怪，不过活的太久，并不是一件好事……
    “李白，你早就死了……死了……很久了。”
    “玉无瑕，你早就知道，不是么？现在活着的，不过是他不甘的灵魂。”
    千年之狐寻觅自己的爱人，百年，千年……
    当他知道自己死了，他便会真的死去。
    只是……
    他不知自己早就死了，他便不会死了么？
    刑帜踢开的门发出呜呜的声音，屋外的雪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化开，焦黑的土地露出来。
    没有青石板，没有长街，没有行人。
    他们站着的是一块焦地，只有他们住的屋子是真的。
    “李白，你在看看……你还记得这里是哪里么？这里不是长安……这才真正的青丘！”
    一切，从开始……就是假的……
    根本没有什么长安。
    他们从所谓的青丘出来，所面对的不是长安城，而是真正的青丘。
    那个在蚩尤和黄帝大战后，葬了蚩尤和整个青丘狐一族的青丘！
    李白掰开阮萌的手，他看着外面的世界。
    他不记得长安，所以没有什么感觉。
    阮萌却知道……她从进到这长安城就知道……
    出了青丘便遇到长安城。
    可哪有什么长安，屋外的天空黑压压，地上遍地枯骨……
    不远处，天与地的交接处，有一线血红。
    便是血枫林。
    ——蚩尤被黄帝所杀，帝斩其首葬之，首级化为血枫林。
    葬蚩尤之地，在青丘。
    葬狐族之处，也在青丘。
    空中的哀鸣声更加剧烈，这次李白听的清楚，阮萌也听得清楚。
    这是什么……
    狐鸣风啸。
    是死去的青丘之狐盘桓在青丘上的残魂，对着他们的家痛哭哀泣。
    阮萌早就知道，没有青丘。
    这一切不过是幻象。
    从进了这长安，她就感觉到了不对劲。
    那守卫的脸，和青莲剑仙时期的两个守卫长得都一样……
    长安很大，里面的人却都来去匆匆，面无表情……
    长安外是一片混沌，不见来路，不辨去路。
    长安城上的月，永远那么圆，那么亮，和他们初见那晚，一模一样。
    那日初到此长安，刑帜来找李白，李白将阮萌支开。
    ——“你想见沐清歌么？”
    ——“去买酒，在下等你回来。”
    李白问她想不想见沐清歌，结果她出门便遇到了沐清歌。
    那确实是沐清歌，是李白记忆中的沐清歌……为的是她不无聊。
    沐清歌和武则天不记得过去的事情，是因为……过去的那些事情，李白也不清楚细节。
    而刑帜找李白，问的却是沐清歌和武则天的事，之后的沐清歌与武则天，都是刑帜做出的幻象。
    所以武则天和沐清歌和刑帜一样，最喜欢不请而至，不分场合踢人门当灯泡。
    ……阮萌现在呆的这个长安，是李白给她和自己织的一个梦。
    李白爱她，真的爱她。
    李白的执念，找到玉无瑕，刻入骨髓的玉无瑕……
    他的记忆在消退，只有他们在长安的一切，记得那轮月，记得她那时的开心，记得她最惦记的除了他，便是沐清歌和武则天。
    李白却记得，他那时要的是天下浩荡，而玉无瑕同他一般，想去看那河山大好。
    可是他给不了她山川盛世，他只能给她一世长安。
    现在……他连长安都给不了她了。
    他本就死了……却还用那最后一点残存的法力给她编织了一个长安。
    不能离开长安，不能告诉他长安是假的，那他会梦醒，魂飞魄散。
    可是不告诉他，他做着梦，会在梦中慢慢耗费法力……
    同样会魂飞魄散……
    早死晚死……而已。
    阮萌贪心了，她舍不得叫醒他，她只想多陪陪她……
    无数个夜，阮萌和李白饮酒，抱着他看着窗外的景。
    李白的法力再退去，长安的景色也在一寸寸褪去，露出地上的焦土，露出掩埋的骷髅。
    阮萌不怕，她却怕他看见。
    所以她和李白说，她想和他一起看雪。
    而后，长安便下起了雪，将地上的一切掩盖。
    她都知道的……
    她都知道……
    李白仍是小孩子的模样，他慢慢走了两步，蓝色的眼中突然光芒一闪。
    他一瞬间，又变回了成年的模样。
    紫发的千年之狐站在月下，他伸出手，右手的手心处还刻着她的名字。
    一声长叹出现在他的口中。
    “在下……已经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