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哪里需要回忆,自从进了牢,待在牢房里一日,那一天的情景烙刻就深了一分,他们整个村子,当时很多户都做着卖自家小孩的生意,这种生意好十几年下来,只要嘴巴闭紧,大家都能捞着不少的好处。
直到,那江孬子进了村……这孬子一开始,就跟村里的吴支书结了怨。
村子里有一条河,只要到夏天一定会闹急汛,学校在对岸,吴支书家的舅子会撑着船收人钱票带过河,这江连洲一来,愣是赶在了秋收之前,挨家挨户请到了人,凿了条往学校的坡,这坡子一凿出来,还特别的结实,不管多大的风多大的雨,坡子都稳着,上学的娃儿是觉得方便了,都喜欢这江老师,这其中还包括了吴支书的娃。
至于江孬子第二次得罪支书,是他跟娃儿们说田里会闹虫灾,因为那天天气如常的好,一只虫影都没见着,所有的人没一个信他的话,吴支书还特地喊了大喇叭,不让任何人去动地里的粮食。
但是娃儿们相信江连洲,这三三两两就合伙救回来了一些粮食。
剩下吴支书家的唯独没人敢管,所以吴支书家的那地里,粮食被虫子啃得最干净,到了秋收,还拖后了整个村的部队。
上头就发了信下来,从那天起,吴支书成了被摘了官帽的白子。
再后来,有个卖小孩的熟手老陈带回了一个“货”,正宗城里的娃儿,徐三家的婶子立刻买下了,听说价钱出到了一万块,这事交易的挺隐秘,结果还是没过两天,徐婶子的小侄儿跟江连洲透了密,一个两个三个的小娃儿都说了出来,这风就彻底漏出去了。
然后案子发生。
江连洲逃的那天,天还没亮,徐婶的哭叫声比鸡还早,叫的是一声比一声闹心,大家一轰爬了起来,成了白子的吴支书领着他们抄起家伙,比谁都急,说是那孩子要是成功被江连洲带去了镇上,被警察救了,他们整个村都完。
从天没亮追到天大亮,大拨的人去追江连洲的婆娘,有人瞧见她带着孩子上了摩托,只有他,被吴支书,跟吴支书家的舅子一起,拉去了后山的林子。
支书在那天提着散弹炮,裹着毛巾提的,跟他们说,这炮他让他家娃儿带到学校给江连洲看过,那江孬子一看见了它果然没收,要交给警察,他就让婆娘去学校跟那江孬子讲,这散弹是假的,是小孩玩的玩具。
这样,硬是让婆娘打了个马虎眼把它又拿了回来。
吴支书得意,因为拿回它的时候,他有让婆娘戴着手套,他家的婆娘手上生了冻疮,所以它上面只有江连洲的指印子。
他们没想过要把小孩打死。
野林子里藏了不少机关,他们村子叫做“脚齿”,咬野兽脚脖子的一种,江连洲中了脚齿的时候,还紧紧地护着怀里的娃,正是那时候,草丛子里又有个男娃走出来,穿的是绿色毛衣,离得太远,他们看两个男娃的衣服只看得模糊,全都以为江连洲怀里的是他自己的儿子。
毕竟是自己的儿子,才会护得那么紧。
谁能想到,两个男娃其实是互换了衣服……也就是,江连洲的儿子,穿着了鹿家男娃的绿色毛衣,鹿家的小男娃,穿的是江连洲儿子的衣服。
吴支书开的第一枪,向的是“江连洲的儿子”。
所以,鹿家的男娃这么死了。
……
探监室一阵沉寂,故事一般的自语渐渐消了去,一瞬没人讲话。
窗外是越来越深的暮色。
旧城区越来越繁嚣。
守着江默做十几页的题,医生撑着下巴,险些快睡着了,脑袋一点一点,最后在那睡得手一松,脑袋快磕上桌子时吓得及时清醒,这才发现试卷被江默答完,摞的整整齐齐,关键是这答题的小主子,做完了以后不带吭声的,低眉静目。
医生瞧着,不由得笑了,伸了个懒腰接过卷子来看,首当是翻到单独一张纸的大题。
——关于你的理想,或是愿望。
题目下是留作给病人答题的空白,现在空白上有字体如枝,很有几分清挺的隶书之感,一字一划的答——
一愿她平安无恙,二愿,再无忧险阻
“三愿什么?”后面没落任何符号,再仔细看,白纸上有笔尖戳出的两点笔迹,显然还有未说全的愿望。
医生好奇的抬头,江默还是没有作声,倒是楼上泛起鹿安的唤:“阿竹。”向着楼梯下来。
然后,医生眼睁睁的目睹了面前的小主,刷地,站起来快步地上楼去,连发梢带了些微的风,抱到了她满怀,怕抱的迟了。
那么……
三愿……三愿到底是什么呢……
医生还在想着。
作者有话要说:小鹿时,小阿竹是真的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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