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寒霆睁开眼，抬眼看向面前投落下来的这片阴影。
    她身后窗里透过来的阳光实在有些耀眼，让他有些怠倦地眯起了眼。
    顾晚一声不响地望着他。
    烟从指尖坠落，霍寒霆定定地看着她，然后手指微张，从她指缝间穿了过去，与她十指相扣，另一只手环住了她的腰，头微微低下，额抵在了她的腹部。
    “阿颜。”
    他嗓音比往日要低沉，带着一抹沙哑。
    顾晚颜心疼极了，轻轻抚上他有些硬度的头发，声音柔和，带着抚慰的力量，“我在。”
    我在。
    人在脆弱时，再没有比这两个字更动听的话了。
    霍寒霆闭上眼，一言不发，顾晚颜也没有说一个字，时间静默。
    他们之间的默契早就已经跨越了时空，即便五年未见，一声“阿颜”也足够了。
    周茹许久未见儿子回来，看了一眼亮红灯的手术室，犹豫了一下后还是打算起身去寻找。
    霍老爷子对霍寒霆来说是极为重要的长辈，再强势冷漠的人面对自己在乎的人性命攸关时刻也难免会有情绪上的失控。
    周茹穿过长廊，刚刚走过拐角，随意瞥了一眼后又立马退了回去。
    随后她又缓缓地朝着那边看了过去。
    阳光炽盛，长椅边的人一男一女，一坐一站，彼此相拥。
    女人她再熟悉不过，仍然是那张脸。
    只是不同于以前的是，她几次见她，她无时无刻不想着逃离自己儿子身边，断然不会像现在这样，脸上浮现出心疼温柔的神情。
    周茹表情有些复杂。
    她当然是不愿意儿子再跟这个女人搅和在一起，可现在显然显然是特殊时刻，她这个时候出去把两人拆分开又能怎么样呢？
    叹了口气，周茹转身回去了。
    “你怎么来了？”
    霍寒霆情绪渐渐地调整过来，他睁开眼，按了按额头，似乎这个时候才感觉自己刚刚一瞬间泄露的脆弱有些丢脸。
    顾晚颜知道他这些小习惯，哪里又会不懂他的意思，闭口没提刚才，只在他身边坐下。
    “我看新闻听说爷爷病了，所以过来看看。”
    事实上顾晚颜在看见新闻时，除了担心霍老爷子以外，第一时间就想到了霍寒霆。
    虽然这个男人惯常冷漠，身上自带一股生人勿近的气息，但实际上却极为重情，霍绍元是一手栽培他的长辈，又是他亲爷爷，如果他真的出事了，霍寒霆又怎么可能会无动于衷。
    所以她在看见消息后，就立刻买了机票飞帝都。
    医院不让进，还是她给姜柊打了电话才进来的。刚刚乘坐电梯上来，就看见霍寒霆一个人沉默着坐在休息椅上，指尖夹着烟，却没有要动的迹象。
    那种沉闷之下的压抑仿佛犹如实质一般压在他的肩头，顾晚颜心揪了一下。
    “爷爷情况现在在怎么样了？”
    “还在手术。”
    顾晚颜知道老人这么大年纪手术要面临的风险是很高的，但这个时候的霍家人更需要的是安慰，而不是事实。
    “爷爷吉人自有天相，不会有事的。”顾晚颜莞尔一笑，“他还不知道我回来了，等他醒过来，身体好些了，我给他一个惊喜。”
    霍寒霆偏头看她浅笑的模样，心里也松快了一些，伸手抚了一下她的脸，随后捏了一下一边的脸颊。
    “别到时候成惊吓才好。”
    “怎么会。”顾晚颜躲掉他的手，揉了揉脸，不满地抱怨了一句。
    霍寒霆低低地笑了一声，这笑意转转瞬即逝。
    “你走了之后，清兰山的茶师换了一批又一批，但每换一次，爷爷便要说一次这茶师不如你泡的。”
    虽然霍老爷子不愿意孙子为了一个女人涉险，可他也不愿看见顾晚颜真的就这么香消玉殒。
    人越老也越爱叨念从前。
    顾晚颜握着他的手，安慰道，“那等爷爷醒过来，我再给他泡。”
    “好。”
    手术时间差不多了，霍寒霆起身预备到手术室前去，顾晚颜踌躇着松开他的手。
    霍家现在除了周茹，其他人可还不知道她的存在呢，等下看见她说不定会吓懵过去。
    可她手指刚刚松开一条缝，就又再度被人握紧。
    霍寒霆牵着她的手往手术室前走。
    走的时候一个人，回来还多带了一个人，而且似乎还是个女人。
    即便目前大多数注意力都放在了霍老爷子的手术上，也依旧分出了一分心身去看看霍寒霆究竟带了个谁回来。
    两人重合的身影微微错开，顾晚颜的容貌暴露在重重视线下。
    死一般的寂静。
    霍盛英罕见的一脸震惊，随后视线在顾晚颜和自己儿子之间不断流连，霍建军眼眸深深，霍青樱看着她又是吃惊，又是不可置信。其他人就没这么多情绪了，霍景玺和沈雅曼深深地吃了一惊，良久才迟疑着出声，
    “大嫂？”
    顾晚颜犹豫着要不要打个招呼，或者做一下自我介绍，说大家好，我是顾晚颜，我没死，我又回来了。
    那她估计这个手术室还要再进去一批人。
    这个犹豫很快就没什么必要了，因为手术室上的红灯变成了绿灯。
    手术结束了。
    顾晚颜就算这会儿是从棺材里爬出来的，暂时也没什么人关心了。
    霍家的人纷纷从椅子上起身，紧张地盯紧了手术室的大门。
    门开了，一众疲惫的医生从门里出来。
    顾晚颜从来没见过秋立槿这种情况，每次见这个男人，他都是一副优雅的姿态，桃花运笑得潋滟生情，但此时这双眼睛中只有红血丝。
    他额上还残留着汗珠，身上有种深深的疲惫，连带着整个人都憔悴了一些，像是被人抽走了精气神。
    “立槿。”霍寒霆围上去，“手术……怎么样？”
    顾晚颜能够感觉到抓着她手的那只大手在缓缓用力，霍寒霆也在紧张，甚至是害怕。
    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紧紧地盯着他，唯恐漏听一个字。
    秋立槿摘下口罩，长抒了一口气，随后露出一抹疲惫的笑容，“幸不辱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