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年前。
沈秦箫本以为依着自己在国公府尊崇的地位,以及以往国公府中所有人从来没有拒绝过他的任何要求的经历来看,他以为他还能在陈州和他最好的二哥一起游山玩水,肆意欢乐地度过的两人的少年时光。
所以当他第一次为他尝到了被拒绝的滋味时,却什么也做不了。
临走,他抱着他的二哥给他写得那沓子字帖,一直回头向国公府张望。
但是,那个人一直没有来。
连希冀能来送一送,也是奢求。
他看着字帖最后那一首小诗,不懂什么戍鼓边雁露寒霜明,但“书到用时方恨少”此刻倒真真体会的淋漓尽致,于是懵懵懂懂地去问同坐在马车上的秦飞霜。
“娘,”沈秦箫将最后一页递给他一直温婉的娘亲,“二哥给我写了一首诗,我看不懂。”
秦飞霜接过去一看,然后温柔的看着懵懂无知的自家才满十一岁不久的少年,道:“以后每逢过节,都要给筝儿写一份信啊。”
沈秦箫没有看出自己娘亲眼底的悲伤,只当明白了沈秦筝的意思,然后心中不知从什么地方莫名其妙地生出了一股难以名状的开心。
小小少年探出头去,对下面那位不怒自威、一直有些怕的二伯说道:“二伯,我会给你们写信的。”
时过境迁,少年逐渐成长,陈州往京城的驿使送信送了无数次,可是回音却总是寥寥无期,就像一只在沙漠里不住孤鸣,找不到回答的鹰。
“寄书长不达,况乃未休兵……”沈秦箫说着说着,就被自己的话给影响了心情,于是不由自主地竟带上了一丝意难平:“哥,我寄了,可你的回信呢!”
沈秦筝本以为这从小同他青梅竹马的少年早已经忘了他承诺过的事,本以为是“落花有意随流水,流水无心恋落花”,却原来是“海内存知己,天涯若比邻”。
他知道,那些满载着少年心事的华翰一定保存在秦国公沈弘的房中,他这一辈子也难见其中微末真情。所以想到这里,本因为沈秦箫这一番话而欣喜的面色又堪堪被身不由己的无力,和同道殊途的愧疚淹没殆尽,再无声息。
他只是低低地回道:“对不住。”
一句歉疚,两处彷徨,迎客庭院寒风吹过,忽然就吹冷了古道热肠。
沈秦箫这次真的委屈了。
他心心念念能回京,就是因为此地还有一个人,还有一份牵挂,还有一份他其实自己也还没有意识到的真心。结果原来这个人什么都知道,却什么也不回应。
沈秦箫此刻只想开口向眼前这个人讨要自己那些可笑的书信,讨要自己每篇结尾的“念兄,于陈地”。
没有什么比自己当面拆开自己的难堪公之于众,更让人悔之莫及。
沈府众人都等在迎客厅,却没有一个人出来迎接这名义上的家人。沈秦箫定定地看了看眼前的人,然后转身,不管不顾身后人,走进了国公府。
尽管刚转身,他就后悔了。
沈秦筝张了张嘴想要说些什么,最终还是觉得无力争辩,于是也闭了嘴,走进了正堂。
“筝儿问祖父祖母安,大伯大伯母安,”沈秦筝双膝跪地行叩礼,“三叔三婶一路风尘辛苦了。”
许是顾忌沈寒潭秦飞霜在场,沈秦筝以往吃惯了的冷刀子竟一片也没有出现。只见他那老谋深算的祖父沈弘笑眯眯地说道:“多日不见,怎么还生分起来了,快起来快起来。”
沈秦筝从善如流地起身,然后将早已经准备好的笑容摆在脸上,在心里不住地告诫自己,不要看向右边第三位正气呼呼地坐在秦飞霜身边的少年,笑道:“祖父说的是。多日不回家,是筝儿失礼。”
沈寒潭早就按捺不住蠢蠢欲动的抬杠之心,刚等沈秦筝起身,他就上前一个巴掌,笑道:“你小子!当了官儿连咱们家也不看在眼里了是吧?白眼儿狼,我和霜妹回来这许多天,连个人影子都看不见,是不是我们上将军府还须得下拜帖啊沈大人。”
沈秦筝强打精神微微一笑:“三叔说的哪里话,早知道三叔今年要回来,侄儿一定早早把父亲藏了好多年的那三坛花雕奉上。”
沈寒潭立刻明白了什么,勃然大怒:“我就知道!我就知道!二哥肯定把那几坛子五十年的女儿红抱跑了,真是乘人之危,横刀夺爱!说好的一人一坛半,他竟然又吃独食!!”
沈寒林:“……”
沈寒林:“!”
沈寒林也登时脸色不好了,连忙站起身来:“诶诶诶?你和老二这么大人了要点脸行吗!母亲当年说好一人一坛,现在我的酒呢!嗯?我放这儿这么大一坛酒呢!”
沈寒潭一把拉过沈秦筝做挡箭牌,冲兄长喊道:“找二哥要去,二哥说的,跟我有什么关系!”
说完,又委屈地冲清宁长公主说道:“母亲,先皇当年不会真只给你那几坛吧,您可是他亲妹妹!”
清宁长公主早已经笑得合不拢嘴,忙道:“寒溪走之前特地讨的,想喝啊,等他从朔方回来再说。”
沈府两兄弟还忙着在这里耍宝逗长公主开心,沈秦筝已经知趣地坐在了一旁,并不插话。
这样其乐融融的假象竟让沈秦筝觉得,以往在秦国公府受到的冷眼像是水月镜花一场梦,而他只是身在其中难诉其情的梦中人。
他看向一直看着他的秦飞霜,将自己脸上的笑意拉的更深,深到能足足把自己心中的寂寥压在心底的深渊,谁也瞧不分明。
秦飞霜欣慰地冲他点点头,道:“筝儿出息了。”然后,看向正独自一人坐在一旁生闷气的沈秦箫:“阿箫,你看看二哥哥,开春了可要认真读书啊。”
大抵全天下的孩子再听到自己的父母夸奖别人家的孩子的时候,都不可能高高兴兴地回应,沈秦箫兴致缺缺地敷衍了一声:“知道了。”
“开春?”沈秦筝敏感地抓住了重点,问道:“您以后长居京城了吗?”
沈寒潭恰到好处地插嘴并附送了沈秦筝一个大白眼:“想得美!”
紧接着变脸一般,立刻转化成严父形象,教训儿子:“怎么跟你娘说话的!”
想是并不想尝试父亲的武艺指导,沈秦箫立刻摆正了神色,认认真真地回道:“孩儿知道了,母亲。孩儿一定用功读书,争取和二哥哥一样,给家里考个状元。”
在沈府众人闻言大悦的背景声中,沈寒潭解释道:“皇上发了话,来年开春宗室子弟要进宫陪着太子读书,咱们家已经中了一个状元,因此这大任就要落在这小崽子头上了。跟着皇子读书习武也好。”
沈寒潭冲秦飞霜和沈秦箫咧嘴一笑:“正好改改他这飞天蜈蚣一样的臭毛病。”
沈秦筝:“……”
话说的这么冠冕堂皇,其实他只是嫌他儿子碍眼,想早早抛开烦人的小东西跟秦飞霜闲云野鹤逍遥快活吧。
不过宗室子弟进京,也就意味着其他藩王也要将后人送到京城来读书——
或者说,做人质了。
燕王尽管没有迎娶秦国公府的掌上明珠沈秦笙,但是已经早早荒唐地和侧妃搞出了一个庶长子,而赵王成婚已早,膝下已有一子一女。
沈秦筝眼珠子一转,想道:“李肆是不是有点操之过急了,兔子急了还咬人呢。”
不过转瞬,又暗自在心中斥责自己:“沈秦筝啊沈秦筝,宗室子弟读书跟你有什么关系,泥菩萨过江自身难保,还真把自己当皇党了。”
说到底他也不过是一颗“急先锋”,“过河之卒”就是用来牺牲掉从而换取将帅的胜利的。至于小卒有没有生异心,想要取而代之,那是他自己的想法。天下为棋,上位者无论是谁都不会在意。
今年的冬日果真如同李肆说得那样,来的格外的早,眨眼间,就到了除夕夜里。
沈秦筝圆满且稳妥地完成了自己作为选试辅考官的“重任”,克服了来自大伯沈寒林暗中在同僚埋下的明刀暗箭,又一次赢得了朝中新秀们的根株附丽。
除夕夜待章和帝李肆赐来的菜姗姗来迟,国公府总算开始了自家的团圆宴,当然期间自然而然,就说到了沈秦筝“去年除夕忙于科举,连除夕夜的团圆宴都没有来”的事情。
不用问,这个话头自然是沈寒潭问起来的。
沈寒潭听完自然又是一顿数落:“你看看你看看,团圆宴都不回来!二哥要是当时回京,肯定能打断你这臭小子的腿。”
沈秦筝只好笑着告饶:“三叔饶我一命,侄儿不敢了。”
秦国公府很久没有如此热闹过,在加上沈寒潭天生自带到哪儿哪儿欢脱的天然属性,这一顿守岁筵席中,“行酒令”“投壶”“射覆”等一系列活动应有尽有。众人酒酣饭饱,诗兴大发,一直不醉不归到了深夜。
老国公夫妇年纪大了早早回房休息,国公府最能喝酒的沈寒溪远在朔方,沈寒林又是国公府出了名的“三杯倒”,沈寒潭自然不愿意跟着这臭酒篓子一起扫自己的兴。女眷早早回了自己的小院儿说些体己话,于是作为年轻一辈又是新官上任的沈秦筝,自然成了沈寒潭的主要集火点。
行酒令行过两回,沈秦筝已经话都说不太清了。
上次这样酩酊大醉,还是将军府乔迁宴,此后便再没有如此放任自流地放肆过。
沈寒潭早年游历江湖,酒量早就练出来了,结果竟也没好到哪里去。他本以为以他的酒量,对付一个十七岁的毛孩子简直是杀鸡用牛刀,沈秦筝哪是他沈大侠的对手!
然而独独忘记了,自己已经是一个孩子的爹。年纪不饶人,壮志不改,酒量难在。所以,当二人拼得你死我活之后,早已觉得彼此已经梦游周公,登临仙境,不知此间何地,今夕何夕。
下人们扶着沈寒潭回房时,他还一直高声喊着:“来……大侄……侄子,咱俩喝!我喝……嗝……赢了,你就……就给我当嗝,当儿子!”
沈秦筝只是凭着本能口无遮拦:“我……爹……我爹多了,多了去了,轮……轮不到你。”
他借着酒意,哈哈大笑起来,笑着笑着,竟有了些哽咽:“多了去了呵呵呵呵。”
“你们下去吧。”沈秦箫将他扶好,对下人们说道:“我来。”
沈寒溪尽管已经自立门户,可他的院子到底还一直留着的。
沈秦箫全心全意的护住旁边这个酩酊大醉的酒鬼,他到底还是心疼下人们的毛手毛脚,并不用心地搀扶沈秦筝回房。
奈何此人并不领情,一直不肯按照正规路子走,二人扭扭歪歪地艰难行走,时不时走歪突破了“世俗之路”,活生生将沈秦箫走出了一身汗。
好不容易走到床前,沈秦箫如释重负,正要小心翼翼将已经不省人事的沈秦筝慢慢放在床榻上。不料沈秦筝重心不稳,猛地向下摔去。
沈秦箫猝不及防,被沈秦筝一带,两人一起滚到了床上。
沈秦箫从未如此近距离地看过他的二哥哥,此刻眼睫忽闪,正好上下扇动在沈秦筝薄薄的嘴唇上。他觉得自己克制不住自己的眼睛,不住地眨着眼,用眼睫抚摸着那片薄唇。
许是觉得这样不够,他的手已经不知道什么时候伸出来,放到那两片唇中挑逗一般地摸了摸,然后又不由自主地移到了那张白玉一般的脸上。
剑眉星目薄情唇,本是谁家好儿郎。
沈秦筝躺在榻上,只觉得身在云端仙境,此刻不舒展一下自己这凡胎肉体,实在是受之有愧。
于是他猛地向外一翻,将正在偷偷摸摸占自己便宜的沈秦箫压在了身下。
沈秦箫:“……”
他试探性地挣扎了一下,不料沈秦筝觉得这云床实在不安分,于是在意识中紧紧地扒住,以防自己从三十三重天上坠落凡尘。
沈秦箫:“?”
偷鸡不成蚀把米的小孩被“抓了现行”,此刻真是热锅上的蚂蚁,急得无可奈何。
他低低地叫了一声:“二哥?”
沈秦筝好像有了反应,嘴唇动了动,想要说些什么。可最终没有应声,沈秦箫突然觉得自己想要渴求更多了。
沈秦箫福灵心至,鬼使神差地靠近那片嚅动的嘴唇,靠近的那一瞬间,他下腹莽撞地冲出了一股暗流,瞬间流入了他的四肢百骸,然后只一刹那,就上了头。
明明自己没喝酒,却像是被身下人鼻息间喷出的酒气熏晕了。那股暖流在他体内横冲直撞,撞得他觉得自己的脑袋可能也不清醒了。耳内嗡嗡作响,注意力全放在了那两瓣唇上。
他刚想凑上前去不管不顾自己接下来想干什么,就这么细心所欲的顺势而为,身下这醉鬼竟然又开口了。
他听见此人道:“阿箫……”
忽然,像是北巡的孤雁回到了温暖如春的南方,像是久旱干涸的大地盼来了第一滴春雨。沈秦箫觉得,为着这句话,他便将他所有的玩具机巧全部都送给他的玩伴徐行,那也是值得的。
他胸中压抑的感情再也克制不住,声音中带着自己都没有发觉的喑哑——
“……二哥。”
除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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