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自己所言,文德这一待,眨眼间,就是十天半个月过去。这些天来,她和朝宣都是天还没亮,便策马於城外,赵承则是在远处,暗中跟着。
朝宣的骑术,虽是不精,但是在文德的亲力鞭策下,还算的上是精进不少。到底是皇上在旁看着,朝宣再如何,也是不敢懈怠。
并没有将赵承对朝宣的不安放在心上,文德眼里瞧着,觉得应是可以带朝宣上马邑山,练上一练。
“明日,朕和朝宣一同,去马邑山走上一回,” 在赵承的身旁,文德一边栓马,一边说着,“连日的路途,你手上事情还多着,就别跟来了。”
赵承弯身,还是皱眉,“臣......觉得不妥。” 他栓好马,跟在文德身後,进了大帐。
“朕看,朝宣是进步不少,” 文德坦然,将话说与赵承,“也没什麽别的心思。” 她认真道,看着自己的大将军。
“若是能趁着此回,拉近与太子之间,实为朕心中所愿。”
皇上一片诚挚,对太子如此用心,赵承听着,只能勉强应下,“那,至少让臣派二十名精锐,与皇上和太子一同前去。”
虽说这里,是在赵承的眼皮子底下,锡安四周几无危险,不过终归是自己和太子,文德知道他放心不下,笑着点了点头。
“放心吧,将话替朕传给朝宣便是,让他准备着。”
见赵承仍是压着眉间,是谨慎,文德希望他能够稍微舒心,所以在他步出帐外之前,望着他一笑而道。
赵承也回了文德一个笑容,只是有些勉强。
太子,独孤朝宣,接到赵承所传,他待在帐中,一个人独自沉思。
翌日拂晓,天方破肚,文德和朝宣,带着收拾好的行囊,领着赵承所指派的多名心腹护卫,往马邑山的方向,策马而去。
秋末初冬,马邑山的山道上积了薄薄的一层霜雪,朝宣一路咬牙,他的骑术不如其他人般专精,必须尽上全力,才能勉强跟在文德和护卫的马身之後。
“朝宣,还行吗?” 看朝宣跟的吃力,文德缰绳一拉,停了下来,回过身,问道太子。
独孤朝宣,独孤文礼所生,论性子论武艺,没有一样像文德,可唯独那眉宇之间,咬牙硬忍,倔强的模样,却是像极了她。
明明是连屁股都坐不住了,朝宣被文德这样在众人面前关心,硬是挺直了腰,马镫一踢,自她的眼前一跃而过。
态度是有些不敬,不过在这个年岁,总是好强。文德自己到底是带过几年的兵,见多不怪,“日落之前,直上山头。” 她笑了笑,轻耸了肩,跟在朝宣之後,纵马奔驰。
然而,与擦过双颊的寒风一同掠过的,是文德所没有察觉到,那与太子并肩时,他斜视着自己,阴沉锐利的双眼。
那个眼神,远比塔塔尔还要令人胆寒,令人无法相信两人是出自於同个宗族。
大位传承,权力的欲望,以及对文德的作为看不过的埋怨,在这几年间逐渐吞噬了朝宣,令他等不及亟欲取而代之。
多年未曾如此这般,骑在马上英姿而行,文德的骑术不见生疏,在她的带领下,一行人果真在落日之前,登上了马邑山的山头。
这个时节,马邑山上仍是弥漫着浓浓大雾,她站在高处,眺望着当年与塔塔尔决战的那片密林,心里不禁感慨,时光飞逝。
当年的自己,十八,还是太子,北耳弥的昆仑汗塔塔尔,他的雄肩,在马上挥舞着刀斧,眼神是那般鹰狠,他的双手溅着鲜血,一挥而下,毫不留情。
转眼,十多年过去了......人事已非,景物依旧,那片自己带着将士冲进杀出的密林,就在自己的眼下,苍繁茂生。
“皇上,先歇歇吧。” 扎好了营,备妥所有,护卫一步上前,对着文德说道。
文德点头,下了马。
卫马之前,馀晖与雾霭相交相杂,闪着薄光。就像从前,文德席地,与护卫围着营火而坐,护卫之中有三两个人,还是当年曾在锡安与她共进退的兵士,回到旧时之地,聊起过往,一群人提及当年之勇,还是别有一番滋味。
趁着一夥人等,闲聊起劲的当头,不察之时,朝宣暗自将事先准备着的一对铃铛,放入文德坐骑的两耳之中。
“姑皇父,” 若无其事,朝宣走到文德身前,唤上了她,“这马邑山儿臣来没来过,想四处转转,您可否陪同儿臣,一同前去?”
文德抬眉,听见朝宣约着自己,心里很是喜悦,“当然,朕也想与你到处走走。” 她一口应下,没让朝宣等太久,屏退了欲跟上的左右,便一跃上马领着朝宣而去。
日头已落,加上两人是身陷於浓雾之中,文德感受到身下的坐骑,彷佛有些焦躁不安,放缓了步调,小心翼翼。
“姑皇父,儿臣先去前头。” 朝宣故意把话说得断头断语,马鞭一抽,往前冲去。
山道之上,处处是悬岩峭壁,文德担心太子年轻,又不熟悉,一个不注意会生大事,连忙跟在他的身後,抽了缰绳。
这一策马,坐骑受到耳中的铃铛声所扰,她身下的坐骑像是发疯似的,活脱不受控制,朝着一片漆黑的前方,冲了上去。
文德并不知晓朝宣事先动过手脚,若是过去,即便是脱缰的马匹,她也能靠着自身,硬是控制住。可现下,她的右肩使不上力,知是不好,只能皱眉,勉强拉着缰绳。
可再如何,还是无法停下,坐骑越是俯冲急驰,耳中的铃铛声越是响亮,文德单凭经验是再难驾驭。
於深黑之中,她一个分神,闪避不及,踏及碎石,落下了马,一路滚落至山壁之下,晕了过去。
听见有异,朝宣这时才调回马头,顺着方才的声响,不须多久便发见倒在山下的文德。是不知还有没有气息,他不在意,也没有立即去救,而是先找着了她的坐骑,从耳中取出铃铛。
“姑皇父落马—” 骑在马上,一路奔回扎营之处,朝宣大喊道。
护卫听了,脸上全是大惊之色,跟在太子之後,倾巢而出去寻,不一会儿就在峭壁之下,发现了文德。
文德的头颅像是裂了,地上是大片鲜血,染红了她的外衣。
浓血深红,渲染於黑夜,虽不触目,却是惊心。
“皇上—”
“姑皇父—”
众人围着她,不断叫着。
见是不行,皇上晕得太过,且失血过多,护卫将文德一肩背起,不再有二话,连夜赶回锡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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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上落马,伤及头颅,且迟迟未醒,赵承虽然心急如焚,可也知兹事体大不可声张,只将消息写在了军报之上,命执令快马加鞭带回大凉。
续卿是在睡梦之中,被霜月唤醒,收到这封军报。军报在手,她不自觉颤抖着,“快,传长公主前来本宫殿中。” 颤着双唇,她对霜月说道。
原来,收到军报,是这样的心境......没有传姜玗祥,没有传上官田,交关的当口,她脑海中所浮现的身影,觉得可以相信,而且有办法做出决断的,还是只有独孤安康。
负责传话的霜月,没带缘由,可安康一听,便知是文德出事了,否则皇后又怎会特意传上自己。
夜色深沉,早已过了子时,可不到一个时辰,她就出现在皇后的殿中。
“文德......” 没有迟疑,没有冗言,续卿对着安康,直接说道文德,“文德落马,晕了过去,至今未醒......” 她一语说完,泪在眼眶悬着,终究也落了下来。
“落马?”
安康闻言,不敢置信,文德的骑术是大魏顶尖,她纵於马背上多少日子,怎会突然落马......
续卿不多言,只将军报,交给安康。安康一手取过,认真看着。
上头,的确是赵承的字迹,且凌乱不堪,看来大将军是真急了......她阖上军报,扶着桌案,凝神自思。
独孤文德......真是个好皇帝,说也没说一声,就跑去锡安,结果传回来的,只有一封晕过,至今生死还未明朗的军报.......如此任性,能不生气吗,安康是被文德气到再说不出话来。
“长公主,是你去,还是本宫去?” 续卿见她不发一语,在旁问道,可以的话她很想带着柳远,直接去到锡安,陪在文德身旁。
可文德临走之前,偏偏是交代了她,辅政监国。
“本宫去” 安康想也没想,应下了这句话。她抬头,看着续卿,“皇后,此事千万不可外传。”
文德晕过,事关大魏江山,皇帝和太子都不在大凉,此时此刻是千万不可乱了阵脚。
续卿点头,“这个臣妾明白,长公主无须牵挂。” 她心里挂念的,还是文德,
“臣妾只请长公主,一旦到了锡安,无论文德的情况如何,务必将消息稍回大凉,让本宫知晓。”
皇后的担忧之情,尽显於色,安康看着,点了点头。
“本宫这就带上柳远,前去锡安。” 没有多耗一刻钟的时间,安康留下了话,转身便出了皇后殿,并让沉香去太医院通传柳远。
落马......文德晕过的主因,在前去锡安的马车上,安康低头想着,仍是无法相信。
不似续卿是後来才与文德成婚,安康是从小看着文德长大,她的骑术是如何的精湛,连师傅赵顾都自叹不如,无论如何,安康都无法轻易相信,文德竟会落马......
第9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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