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不长不短,她总算能和他说得上话,偶尔弹琴对弈,消解他眉头的愁思,她以为自己可以做到让当年名满京都的梁嘉善重新回来,然而就在那年谢意忌日,他因长期积郁于心的痛苦失意而不堪重负,喝得酩酊大醉。
她一时没忍住套了他的话,知晓他们三人之间的过去。
谁知第二日醒来他就再也不理她了。
程梅子心中亦感伤怀,她的接近,她的情意,她满目的赤忱,即便是个瞎子也该看出来了,更何况他?怎么可能没有察觉?
只是装傻罢了。
可每每想到那一夜他痛彻心扉的模样,她又不忍责怪。
新帝当朝后,前朝公卿虽说都被留用了,但慢慢还是换了一波,国公府也不复昔日辉煌,她打点了很多银子才能进来见他一面,不想把时间都浪费,努力平复情绪说道:“太尉大人让我给你带话,只要你肯松口,把学子们联名上书讨伐天子一事的阴谋推给祝怀远,他就可以说服圣人放了你。”
“呵,放了我何足轻重?借机收拾他,才是李重夔心中所愿吧?”
“你疯了?怎么可以随便提及圣人名讳?”
他微微一笑,笔锋收住,在粗糙的纸上留下一道深深的墨水痕迹。他眉眼间淡如一潭碧水,犹如明镜,照映着清明匡正。
“生而无味,何惧死矣?”
程梅子摇摇头,上前握住他的肩膀:“我知道你不怕死,于你而言最深的苦痛是她的死,最暗的时刻是没能让她成为你的妻,可你有没有想过,对太尉,对你的家人,对整个梁家,你的所作所为又将为他们带来多少指摘与弹压?”
梁嘉善说:“三个月了,太尉至今没有让人给我带过一句口信,你不会以为他在朝中的局势已经艰难连你都不如了吧?”
梁家?为了梁家这个家族的延续,那位当家人什么事做不出来?
“我至今尚未随她而去,已是对梁家最大的仁善。可我不免会想,我活着,是否还不如死去?”
他看着程梅子,一字一字道,“若我不死,我会从前朝一直修书编撰至昌和三年,李重夔固然想要收复九州,延揽人心,留下生前身后美名,可只要我活着,就不会让他如愿。”
见程梅子还要相劝,他一个眼神阻止了她:“至于梁家,自我来香山第一天起,京都上下皆知我与太尉已经断绝父子关系。若然他怕受我牵连,你放心,只要将这封书函呈交上去,圣人为了脸面必不会与他为难。”
程梅子看着书函上的内容,纤弱的身子摇摇欲坠。
原来他早就准备好了,他早就不想活了。
可她怎么办?
“那我呢?梁家对你不义,我……我何曾……”
梁嘉善亦觉不忍,垂下眼眸:“程小姐,昔日在香山不知你身份贵重,多有冒昧,而今你我退回原位,一切就当是一场梦吧。”
“即便是梦,你怎知我不珍惜?梁嘉善,我不求你别的,只求你好好活着。”
祝怀远此去青州,于当世恐怕再无挂碍,可依她看,他与梁嘉善虽然交情不深,却彼此相惜,因为爱着同一个小姐,他们曾站在同一片月光下。
以圣人之心,定然不会轻易处死梁嘉善,要将他握在手中当人质,也好控制祝怀远。
只要他不寻死。
“梁嘉善,我已经等了你五年,只要你活着,我会一直等你。”
“程小姐,你不必……”
他还没说完,女子柔软而温暖的身体从后面靠近抱住他。他如今模样已经是狼狈不足以形容,多日没有沐浴换衣,连他自己都难以忍受,可她竟然抱住了他?
程梅子不嫌弃他,她甚至隐隐地为这一刻他的落魄而感到开怀。如果没有这场牢狱之灾,她恐怕一辈子都不可能这样抱住他吧?
“那一夜你喝醉了酒,不记得了,但我已经是你的人。我并不想以此要挟你什么,可如果你觉得这是对我的亏欠,那务必请你好好活着。”
梁嘉善闻着女子发间的清香,一时忘记了言语,整个人僵在原地。
他居然毁了她的清白?不,这不可能,他第二天醒来的时候分明只有自己,隐约记得昨夜说了很多话,担心多嘴审问了荣引。
荣引自幼伴他左右,既然已经将昨夜说过的话都和盘托出,怎么可能遗漏掉和她共处的情形?
“是我求荣引不要告诉你,怕你会因此自责,荣引才勉强同意。”
他手臂微微一抖,笔落下去。
程梅子从未见他为自己失控过,笑了一声:“梁嘉善,倘若文康十三年的花灯节你能回头,哪怕只回头一次,该有多好。”
他两次登高,在秦淮河畔流连忘返,夤夜不舍回家。
那时的她,也曾和他在同一片月色下啊。
狱卒在外催促,程梅子将带来的换洗衣物都放在一旁,定定看他一眼,转身离去。
梁嘉善盯着她纤细的背影,在穿过不时有尖利嘶吼的阴暗牢房时,她分明怕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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