欲言又止了好一会儿，顾芸大概知道她想问什么，微微叹息了一声，说道：“你想问我后悔生下你是吗？”
    顾思思闻言咬着唇，既没有回答是，也没有回答不是。
    可这种不回答，在此时此刻，任谁都知道是默认。
    气氛一时又凝重了起来，或者换句话说，是此时的气氛更加凝重。
    “如果说我一点都不后悔，那是骗人的。当年我也不过二十几岁，生下你的最大目的不是因为爱你，而是因为想要报复沈庭阳和史瑜。”
    听着顾芸这句话，顾思思眼角有些湿润。
    她早就做好了一切的心理准备，可在顾芸说她一点都不后悔是骗人的时候，顾思思的心里还是没抑制住的难受。
    不管顾芸是好是坏，但她始终是顾思思的母亲。
    自己的母亲说后悔生下自己，让顾思思更加觉得自己的出生是那么可笑和可悲。
    梁墨城伸手搂着顾思思的肩膀，正想说什么的时候，顾芸继续说道：“但是……”
    听到这个但是，谁都知道什么意思。
    顾思思呼吸的声音都停顿了下来。
    她本就是一个父不详的人，如果真的连顾芸都对她没有丝毫的希望和爱意，那她真的就是一个笑话。
    顾芸直直的看着顾思思的眼睛，说的话认真且严肃：“当年生下你的目的的确是因为想要报复沈庭阳和史瑜，但是这么多年过来了，你是我亲手带大的，说没有感情是假的。
    在你五岁那年，我跟沈庭阳大闹一场之后决定离开，有很大一部分原因也是为了你。
    五岁，你已经有了记忆，甚至有了自己的想法。
    我如果继续和沈庭阳纠缠下去，我知道对你的成长很不利。
    而且，史瑜也不会放过你。
    那时候我很感谢把你生了下来，至少我身边还有人陪着我。
    曾经一度我也想过自杀一了百了，因为看到你还年幼，我撑了下来，这一撑，就是二十几年。”
    顾芸这番话，顾思思听得热泪盈眶。
    此时此刻，不管顾芸是什么样的人，不管她是好是坏，亲口听到她承认顾思思的存在价值，让顾思思有一种被肯定的感觉。
    至少她的出生，还是有一定意义的。
    虽然，他们谁都不知道当年那个男人是谁。
    沈庭阳眼眶也有些泛红，他伸手握着顾芸的手。
    顾芸下意识的抽回手，沈庭阳也没有继续下去，只是红着眼眶说着：“这些话，你从来没有跟我说过。”
    “我跟你怎么说？”顾芸没有看沈庭阳，说道，“你和史瑜已经结婚，并且我知道的时候孩子都一岁了，我能跟你说什么？让你离婚，跟我在一起？当年你告诉我，你是为了我们的未来，所以才娶了史瑜。可后来，却变成了，你不能成为不忠不义的人，所以你要和我分手。事情到这种地步，你觉得，我还能跟你说什么？”
    沈庭阳伸手擦了擦脸上的泪水，因为情绪激动，老脸上全是红的，也不知道是愧疚，还是什么：“这些年来，的确是我对不起你们。当年是我欠了你们，这一点是无法磨灭的。”
    沈庭阳站起身，对着顾思思和史瑜鞠了个躬：“我不奢求你们的原谅，但是我的歉意必须带到。”
    沈庭阳说的声泪俱下，异常感人。
    顾思思脑子有些混沌，不知道说什么好，也不知道还能说什么。
    其实她也清楚，沈庭阳把顾芸找来，无非是想要顾思思知道她和他真的没有血缘关系的事情。
    可此情此景，到底是有些触动。
    沈庭阳一直保持着弯腰鞠躬的姿态，不知道是不敢看顾思思，还是不愿意看。
    接下来，他果然进入了正题，语气里满是羞愧，但即便这样，他还是坚持说着：“思思，我不奢求你的原谅，但是请你看在这些年我为了你保密身世的份上，网开一面，放过涵涵和史瑜吧。”
    果然，沈庭阳这些天的所有目的，都是为了沈涵涵。
    不管当年沈庭阳和顾芸之间到底有什么恩怨，也不论是谁对不起谁。
    就这件事情看来，沈庭阳还是一个很好的丈夫和父亲。
    不管沈庭阳当年是怎么辜负了顾芸，现在对他的妻女，他都尽心尽力了。
    只是可怜了顾芸。
    明明这一切都应该是她的，现在却只能眼睁睁看着他为了自己的家庭四处奔走。
    早在十九年前，沈庭阳的一切，都再也和顾芸无关了。
    已经过去这么多年了，在岚林镇待了这么多年。
    顾芸以为自己早已可以心如止水，可即便是过去这么多年，心里还是隐隐作痛。
    原来藏在心底最深处的伤疤，不是真正愈合了，而是以往没有机会揭开，所以所有人，包括她自己都以为一切都过去了，伤口早就愈合了。
    殊不知，只要再次揭开，那道伤疤不如以前的鲜血淋漓，可到底狰狞的泛着红。
    顾芸低着头，压下自己所有的情绪，也避免让人看到。
    如今她都四十多岁了，二十几年前的事情，早已经应该过去了。
    沈庭阳没听到顾思思的回答，也知道她态度很坚定。
    之前求过她好几次，她都没有松口的迹象。
    也正是因为此，他才亲自去接了顾芸，把她接到了这里来，想把事情一次性说清楚，并且解决好。
    他承认自己有些卑鄙，利用可以利用的一切为沈涵涵谋求退路。
    可他已经亏欠了顾芸和顾思思，现在的家庭，他不想彻底的支离破碎。
    高高在上那么多年，如今为了求人却放下所有的尊严，已然是他能做到的最大程度了。
    没听到顾思思的回答，沈庭阳转而看着顾芸，祈求的语气响起：“小芸，思思性格倔强，但是她很听你的话，你能不能……”
    能不能帮我劝劝求个情。
    后面的话还没有说出来，顾芸就打断了他：“你也知道我的性格。”
    是的，沈庭阳知道。
    所以他猜到了是这样的结果。
    只是为了一点点希望，他都愿意跑这么一趟。
    沈庭阳还想再说什么，可是张了张嘴，到底还是没有说出来。
    气氛，就这么一直尴尬着。
    似乎该说的事情都说完了，但是却又似乎很多话没说。
    就像是约定好的默契一样，谁都没有再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