厚重的大门在背后关上，连安易嘴角的笑意渐渐淡下去。他沉默地走到电梯旁按亮向下键，直直看向显示屏跳动的数字。
    叶佳灵脸上一闪而过的失落从中午开始就已经在他脑海里盘旋，那种情绪恰恰是他不愿在她脸上看到的，他的小仙女应该每时每刻都无忧无忧，不应该为不相关的人和事不开心。
    老宅，连家，真是令人生厌的存在。
    上车后，连安易带上蓝牙耳机，给卓楚才拨去一通电话，将叶佳灵的情况大致说了下。
    电话那头的卓楚才叹了口气：“她的情况不是很好，如果可以，你还是带她去看医生吧，最好是曾经治疗过她的医生。”
    “她的主治医生去非洲援医，暂时联系不上，现阶段我能做什么。”连安易屈指敲击方向盘，沉声问道。
    “多陪陪她，随时注意她的情绪变化，尽量让她保持心情愉悦，经常带她出去走走。其余的也没什么，药物使用方面还是要咨询主治医师，不要随便用。”
    “知道了，多谢。”连安易挂掉电话，将耳机摘下来丢去旁边。
    城市里的路况向来不太好，周末的晚高峰更是如此，汽车在望不到头的车流里走走停停，将人的耐心一点点消磨殆尽。
    无名指上的戒指反射着窗外的各色光源，散发出夺目的光芒。
    这是他第一次真正意义上的戴它。
    叶佳灵以为戒指是他随手买的，虽然一直戴在脖子上，但没有仔细观察过，偶尔还会开玩笑说连大总裁太小气，结婚戒指才不到三克拉。
    她不知道的是这对戒指是他重振鼎瑞后赚到的第一桶金，在还清外债和犒劳员工后，留在他手里的只有30万。
    从选钻石到设计直至最后成品出来，30万被花得分毫不剩。
    她更不会知道，很久很久以前，他就开始筹划和她共度的一生。
    叶佳灵在他出门的那瞬间，立马鲤鱼打挺从沙发上跳起来，将自己的脸和头发好好捯饬一番，又看看自己身上毛茸茸的兔耳朵家居服，想了想还是换成普通的t恤牛仔裤。
    她翻出手机，在7点准时打开直播软件，对着镜头露出大大的笑容：“7点整，我很守时吧？”
    直播间里的观众顿时沸腾起来，公屏上不断滚动各种欢迎字眼。
    自从抽奖送玩偶后，每天都有人跑来评论区问她到底有多少玩偶，都是什么品牌，在家里会怎么放置。于是她索性在微博上预告会在今天直播半个小时，展示自己的玩偶柜，以满足粉丝的好奇心。
    “叶子，快快快，快展示下你家的‘百万储藏室’！”
    “对，我们都等着看呢！”
    一个名为“叶子是我女神”的id说：“gkd，谁稀罕看你啊，我等着看限量级玩偶！”
    叶佳灵伸出手指凌空点点：“哦哦哦，你个假粉，我记住你了，下次别让我再看见你！”
    “叶子别理她，我稀罕看你，老稀罕了！”
    “踢出去，送他飞机票！送他飞机票！”
    “送他飞机票！怎么能不稀罕我美丽可爱的小叶子呢！”
    “哎呀，我也老稀罕你们了。”叶佳灵笑眯眯地答道，还不忘故意带上口音，“行啦，今天我不是主角，马上带你们去看玩偶。”
    她举起手机朝连安易专门给她辟出的一个小房间走去。那里原本是杂物间，但两人都不是喜欢添置东西的性格，加之住的时间尚短，家中几乎没有闲置物品，因此就添置上三面墙的搁物架，给叶佳灵安置她唯一的购物欲所在。
    叶佳灵已经尽量让摄像头做到“目不斜视”，但在走动中或多或少都会让屋内摆设入镜，于是各位放大镜成精的粉丝开始从细枝末节中推敲屋子的全部。
    “欸，有没有人跟我一起观察叶子的房子。虽然不是很大，但好像有点‘不明觉厉’啊！”
    “我我我，我也发现了。设计那些就不说了，刚刚叶子经过的一幅画，好像是佳士得去年拍卖的藏品。”
    “你怎么知道是真品不是仿品？”
    “那名画家名气不大，流传作品也很少，反正在市面上我没见过有人印刷那幅画。要真是附庸风雅，选其他人的不更好？”
    叶佳灵下意识朝那幅画瞄一眼，家里的布置基本都是连安易的意见，她住进来的就已经是这样，什么东西是哪里来的她真不知道，虽然她很奇怪为什么他的品味和她极大重合。
    油画的原作是个名不见经传的小画家，年轻时才华横溢，在舞会上对贵族家的小姐一见钟情。谁想小姐嫌贫爱富，利用他的才华去帮自己勾搭伯爵之子。老伯爵不喜欢小姐，并且认为画家心术不正，遂将他双手打断。断手的画家再也拿不了画笔，小姐也拒绝见他，最终在穷困潦倒中度过短暂的一生，死后画作也没能大红大紫。
    她无意中从外国朋友口中得知画家的故事，才上心去搜罗他的画作，每个深情的人都不该被辜负。
    只是那时她突逢宋仰止背叛，心情郁结之下错过拍卖日期。等她想起来再去打探，才知道已经被人拍走，而且因为是匿名拍卖，她无法去询问对方是否愿意转卖。
    在房子里第一次看到画作时她惊讶不已，原本以为已经错过的东西居然在不经意间出现在她眼前。
    她追问过连安易是不是就是拍下画作的人，后者坦然承认，说是无意中看到，觉得不错就拍下来了。
    当时的她连说三声太巧了，还引得男人笑她激动得像个孩子。
    没想到这副充满巧合意味的画居然被粉丝认出来。
    “哎呀，你们到底是看玩偶还是看画，真是的！”叶佳灵佯装生气地打断公屏上的真假之争，“马上进房间，你们慢慢看，有什么问题可以问我。”
    她推开房门，将摄像头翻转成后置镜头，将整整三面墙的陈列柜展示给网友看。
    公平上顿时“哇”声一片。
    从绝对数量上来说，陈列柜里的玩偶并不算很多，但当形态各异的毛绒玩具被整整齐齐放置在玻璃柜中就比较震撼了，尤其其中有不少属于有价无市的绝版。
    起身普罗大众对毛绒玩具没有太大的概念，只知道是毛绒绒的，小孩子和女孩子喜欢的东西。但因为叶佳灵说要直播，所以不少粉丝专门去做过功课，才知道同一家公司不同年份推出的玩偶都有不同意义，甚至外表相同，但材质不同的都有极大区别。
    更别提某些传承数的老店手工制作的玩偶和普通工厂流水线上的产品天差地别的不同。
    除玩偶公司和手工作坊出品的玩偶外，陈列柜上还有部分是蓝血品牌和玩偶公司出的联名款，浑身上下都写着三个字“我很贵”。
    “我从右手边走一圈，有什么想问的尽管问。”叶佳灵从离自己最近的那面陈列墙边慢慢走去，还不忘随时调整摄像头，保证大家能看清每一个玩偶。
    “叶子叶子，我能问问这么多玩具花了你多少钱吗？”
    “叶子拒绝回答，并向你扔出一顿晚饭：一个土馒头。”叶佳灵模仿机器人的声音答道。
    “哈哈哈哈啊哈哈哈啊哈哈哈，这才对，哪有问人家价钱的。”
    “可不是嘛，我就比较直接，叶子你准备啥时候再抽一波奖？”
    “还有抽奖吗吗吗吗？上次错过的小可怜求告知！”
    “有抽奖？我火速打开八百年不上的微博准备转评赞三连！”
    “说到抽奖我就心酸，非酋25年不动摇，抽奖从没种过，每次年会三分之一的中奖率都没我，年年都只有一桶油。更不指望中到叶子的抽奖了。”
    叶佳灵没忍住笑出声：“这么惨的吗？你的id我记住了，下次抽奖再不中我就直接送你个。”
    “卧槽！我也想要，我也很黑，求黑幕！！！”
    “求黑幕！”
    “求黑幕！”
    ……
    “真的假的？叶子，我爱死你了，么么哒！本非酋也有转运的一天！”
    “我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抽，不然待会下直播我就去发微博？”叶佳灵走到中间那面墙边，暂时停下脚步让粉丝看玩偶，“抽十个人吧，奖品先不公布，收到才会知道，就当是惊喜。”
    “好，我宣布，叶子你可以下播了，我看够了。”
    “下播+1，我的手蠢蠢欲动，已经做好抡博的准备。”
    “下播+2！”
    “下播+身份证号。”
    “哇，你们这群没良心的，原来你们爱的不是我，是我的玩偶！”叶佳灵将摄像头翻转过来，装模作样地抹眼泪，“我太难过了，太难过了。”
    “叶子，不是我没良心，是你的玩偶太可爱，你说是兔子耳朵不好玩，还是小熊脑袋不好揉？”
    “啊，我喜欢那个大鳄鱼，蠢萌蠢萌的。虽然我也喜欢你，但我是直女，你还是和lucas先生百年好合吧。”
    “我喜欢小脑斧！那个白色的小脑斧可爱死了。我是弯的，但你还是和lucas百年好合去吧！”
    ……
    叶佳灵快要被她这群耿直的粉丝笑死，正打算说什么，屏幕顶部突然跳出一条推送：鼎瑞执行总裁连安易与依丰大小姐关慕悦恋情疑曝光，两人携手出席连光川生日酒会。
    虽然明知道是狗仔乱写，但她还是忍不住点开查看详细消息，还不忘将摄像头翻转回去，跟并且告诉粉丝：“我生气了，你们还是看玩偶吧。”
    文章里面配有两张不同角度的偷拍图，图片不太清晰，但能让人清楚地看到关慕悦的手搭在连安易臂弯，两人并肩与连光川夫妇相对而立。连安易没太多表情，但另外三人全都笑容满面。
    那种满意的笑容是叶佳灵从没在连光川和霍千雪脸上看到过的表情。
    她垂在身侧的右手不自觉地颤了下。
    理智让她将自己的情绪稳定下来，她重新调整摄像头，朝镜头露出甜甜的笑容：“既然你们都更迫切地希望抽奖，那今天的直播就结束喽，等我编辑好微博发布，你们就去拼人品吧！”
    “别啊叶子，我开玩笑呢，再唠五毛钱的。”
    “别走别走，我错了还不成么。”
    ……
    公屏上粉丝一片挽留，叶佳灵却似逃命般匆匆关掉直播，头也不回地冲进厕所，趴在马桶边吐得天昏地暗。
    要是再慢点，她恐怕就要在粉丝面前失态了。
    从看到推送那刻，她的脑子就开始犯晕，连光川夫妇的表情更是搅得她双眼发胀，连带着五脏六腑都难受不已，午饭和看电影时吃的零食化身大闹天宫的美猴王，叫嚣着要出来。
    最后一针催化剂是连安易和关慕悦的动作。
    虽然她相信连安易，挽手臂只是基本社交礼仪，可在面对对他另有所图的女人和一心撮合两人的父母，稍微避嫌不为过吧？
    胃里残存的食物被全数吐出来，恶心的感觉却没有消减半分，到最后呕出的只有胆汁，苦涩的味道弥漫整个口腔。
    眼泪和鼻涕糊花了她为直播化的淡妆，散落的头发被冷汗沾在额头，巴掌大的小脸上狼狈不堪。
    直到半个小时后，叶佳灵才止住呕吐，情绪也随之稳定下来。待体力稍稍恢复一点，她撑着洗手池慢慢爬起来，打开凉水洗了把脸，随后拖着软绵绵的步伐走进衣帽间，从抽屉深处翻出一瓶药，拧开瓶盖倒出几颗药，直接丢进嘴里干咽下去。
    药丸摩擦受损食道带来的不适感让她皱起眉头，但她仍旧没有要去倒水的意思。
    将药品重新收回抽屉深处，她闭眼靠在衣柜门上，不停地深呼吸。待到手指的颤抖也消失，她才慢慢掀开眼帘，眼中又是一片清明。
    叶佳灵静默片刻，缓缓解开项链，把那枚女式婚戒取下来，一寸寸推进自己的无名指指根，眼中漾开笑意：“哎呀，误会你还害得自己犯病，不聪明实锤了，做件让你高兴的事吧。”
    过了会儿她又补充道：“你肯定会高兴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