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脚浅一脚往前跑。
所有人都面朝南方,往沟外跑。
泥浆混着雨水,粗布鞋要不了多久就被磨得破破烂烂,踩在碎石泥块上的脚板很快就血肉模糊,倪大壮却早已感受不到疼痛,依旧机械地往前走。
他们走了整整一天,直到天色全黑,才从山口逃出留坝县,到了略微宽阔一些的凤县。
耳边听不到轰隆的山崩声,头顶也没有连日落下的暴雨,死里逃生的村民像是刚出生的猪仔一样聚集在一起,彼此清点着各家留下的人数。
倪大壮也是这时候才想起被留在山中的父亲,扑进母亲怀中低声呜咽。
还在襁褓中的妹妹被母亲用一张泛白的蓝布绑在身上走了一路,母亲累得连腰都抬不起来,推开他躺在平地上喘着粗气。
他将妹妹接过去,放在半眯着眼睛的母亲身边,自己也蜷成一团,睡在母亲和妹妹的身侧。
很快的,比泥石流更大的灾祸来到了。
饥饿。
大灾之后的百余村民,在几乎一片荒芜的山涧,饥饿又痛苦地忍耐着。
原本就不是富裕的年岁,再加上连月来的灾祸,几乎人人都瘦得面黄肌瘦。
有些年轻的人捱不住,为了逃生找来枯草绑在脚上,继续朝大山外面走。
倪大壮也想走,可是一手搀着高烧不退的母亲,一手抱着襁褓中的妹妹,寸步难行。
第四天,仍留在山中的老弱妇孺,终于等来了军方的直升机。
倪大壮兴奋地朝天吼叫,嘶哑的声音被轰隆隆的飞机轰鸣彻底盖过。
呼啸而过的直升机投下一箱箱救急的食物,他嘶吼着朝落在远处的箱子跑去。
有人比他跑得更快,也有人力气比他更大。
有人将木箱子一角砸在地上,倪大壮不要命似的将手伸过那破裂的木板,在无数双手臂的抢夺下,拽住几包已经看不出形状的压缩饼干。
他颤抖着手撕开包装,狼吞虎咽地咬着难以下咽的压缩饼干,一连吞了两块,噎得连脸都憋红了,却还想朝最后一块饼干咬下去。
然而,却有一双冰冷的手拦住了他,粗砺的手指紧紧攥着他的饼干,死也不放。
倪大壮暴怒回头,却一眼撞进他的母亲哀求的目光中。
“给你…给你妹妹留一点吧。”
她从前天开始就烧得神智不清,倪大壮想象不到她是以怎么样的毅力从地上爬起来,抱着妹妹走到他身边,枯瘦的脸乍看像是骷髅,圆睁着满是血丝的眼睛。
倪大壮不想松手。
“人不为己天诛地灭,泥石流来的时候,你不也抛下爸自己逃走了吗?”阴暗的念头在倪大壮的脑海中盘旋,仿佛将他变成一只毫无感情的怪兽。
可是他指尖的力量到底在她的坚持下一点点流逝。
他松开了手,眼睁睁看着母亲长舒了一口气,把那块最后的饼干掰碎了一点点喂进妹妹的口中。
“还有半个月,你妹妹就过周岁了。”母亲讨好地冲他笑,妄图激起他的骨肉之情,“妹妹还没过过生日…再几天,她就会走路,会说话,也知道是大哥救了她的命。”
倪大壮别开脸,心里的愤怒却一阵阵涌上。
不过是个不值钱的女娃子,生出来倒贴钱也没有人要的赔钱货。
村里生一个溺一个的多了是,逃命的时候还要带上拖油瓶,难道拖累死了你,还要搭上我吗?
他不想等死。
那一夜是倪大壮一辈子中度过的最安静的一个晚上。
谁能想到十几个人三三两两凑在一起的荒原上,竟然会有这么安静的夜晚。星子缀满苍穹,倪大壮睁着眼睛,一点点看着璀璨的星空被渐渐泛白的天空取代。
高耸的山脉挡住了初升的太阳。
不远处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尚有余力的一家五口为了逃生,决定在第五天早上离开这片荒地,继续朝大山外面走。
倪大壮牙关紧咬,一个骨碌翻身坐起来,想悄悄跟在他们身后一起走。
可他的脚腕却被一只冰冷的手死死拽住。
他低下头,又一次撞进母亲哀求又可怜的目光中。
可是这一次,她双目无神,直勾勾地盯着前方,连他在她眼前挥手也毫无反应。
倪大壮知道,他的母亲瞎了。
死亡的气息像黑色的薄雾,在她瘦削得可以看见跳动的血管的脸上笼罩。
她拼尽最后一丝气力,把怀中的女儿递到儿子
分卷阅读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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