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璟面露失望。
周侍郎劝道:“你也别想这些乱七八糟的法子了,若是有用的话,还用得着你来想?他们前头作战的那些将士,什么样的良计没见过,咱们这边是安安稳稳的,他们那边却每天都要开战,每回都不知会去了多少人,但凡能使出来的本事,他们都使出来了,还用得着你来教不成?”
唐璟眼眸低垂,周侍郎看过去的时候,只见他面上有些黯然:“好了,我也不是故意说这些。只是为了告诉你,那前头的事情,咱们还是少掺和一些为好。免得出了什么瞎主意,你家老头子在前线也不大好做人,你说是不是?”
周侍郎放下瓶子,继续擦下一个。
唐璟微微点头。
周侍郎也就没有再念叨了,他也知道自己这个好友脑袋瓜子灵活,可也仅限于种地和养猪,至于前头领兵作战的事情,那可是一点经验都没有的。与其绞尽脑汁地想这些,还不如多琢磨琢磨怎么才能把地种好,把军粮给交上去。
想这些,有什么用呢?注定都只是白想罢了。
从侍郎府里出来之后,唐璟都还没有缓过劲来。这就好比,自己好不容易想到一个绝妙的计策,结果却突然被人告知,这法子如同烂泥一般,根本行不通。别提多叫人扫兴了。
虽然周侍郎那么劝了一顿,可唐璟却还是没有放弃这个办法。他总觉得,自己能想出真正有用的东西来。唐璟对于自己的运气,还有自己那聪明的脑袋瓜子,一向都是极有信心的。
回去之后,他还一直在琢磨着这件事情,希望自己真能琢磨出什么东西来。
屋子里只有他一个,王管事端了一个火盆过来,看他们家少爷在哪儿冥想,也不去打扰,还让其他的人也不许进屋子里头来。唐璟一个人坐在那儿,看着火盆里的火渐渐不旺了,便用火钳拨了拨。心想着,要是这火不会灭那就好了。
不会灭……不会灭?
唐璟脑子里头闪过一个东西来,一瞬即逝。
他赶紧站了起来,对着外头大喊道:“吉祥,奉安,你们赶紧过来!”
两个人在外头打着盹,都快要睡着的时候却听到他们少爷的叫声。吉祥立马惊醒,拍了拍屁股,赶紧跑到屋子里头去。
刚进了屋子,便看到他们家少爷一年兴奋的站在那儿,眼睛好像冒着火一样:“你们俩,可知道石脂水?”
乍一听到这个名字,两个人都没反应过来,这是什么东西?
唐璟解释:“就是古漆。”
两个人还是摇了摇头,不过边上的王管事却知道这个名儿的:“南门口的一个木匠的铺子里头,好像有这个东西。以前我去那买物件儿的时候,听他们说起过,只是不知道现在还有没有了。”
不管有没有,那地方总是出现过的。唐璟赶忙吩咐吉祥他们去寻了。
也是他们运气好,刚好就被他们找到了。那木匠说,他们铺子里只剩下这么一点儿,结果被吉祥他们高价买了回去。有人愿意花钱买这个,木匠自然是乐得高兴。
这东西一运回来,唐璟当即取了一些在火盆上,火势瞬间猛涨,经久不息。
吉祥两个人都已经看傻了:“这东西还有这么大的能耐?”
“那是自然。”这可是石油啊,也是个宝贝了。唐璟还记得,以前看史书的时候,上头写着玉门关那边似乎也是有产的,还有高奴县,亦有记载。总之,这东西虽然不多,但如果想要急用的话,也是能找得到的,且还能就近运到前线。
事不宜迟,唐璟抱着东西,也没什么时间跟他们解释了,赶紧让王管事准备马车,他要亲自进宫。
王管事他们虽说不知道少爷究竟打的什么主意,可是看着他如此急忙,丝毫不敢耽搁,立马将车准备好了。
半个时辰后,唐璟抱着这一个罐子,难掩激动地登了大明宫。彼时,萧衡刚好也在。看待唐璟连官服都未换便跑过来了,萧衡还有些惊讶。
“究竟是什么样的事,让你急成这样?”
唐璟抱着罐子上前,简短地回了一句:“自然是天大的好事。”
这大明宫的主殿,关了许久。众人只知道那汝阳侯进去了,却不知他这一进去究竟所谓何事。也只见那汝阳侯进去之后不久,福禄公公又亲自领着人从外头拿了一个火盆过去。
旁人还以为是圣上嫌屋子里头冷了,也不以为意。
十日后,前线情况虽说依旧不容乐观。可是比起前段时间,已经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了。
如此寒冬,折磨得最厉害的还是他们这些兵将。可天儿越冷,大燕这边越是高兴,他们恨不得再冷些,最好直接大雪,冻死对面那群龟孙子们。
反正他们这边已经陆陆续续收到了好几批棉衣,这衣裳还真抗冻,起码他们到现在都没冻死过一个人。可对面就不一样了,他们打听到的消息,说是对面那群龟孙子们已经忍不住了。
不过,他们期盼的雪连着好几天都没下,天儿越冷,地面越是干燥,干冷干冷的,叫人难受。
镇国公早就已经养好了,前阵子甚至已经开始领兵作战了,只是旁人顾及他的身子,并没有让他做主将而已。这仗打到现在,即便是镇国公也有些烦呢。他想早点结束,早点回京城,可如今这愿望,怎么看都有些遥遥无期。
午时刚过,后方运了些东西过来。军营里头并没有什么人把这个当成一回事。这段时间他们军粮是不缺的,如今运来的,大概也就是粮食或者衣物了。
运物的牛车足足有十来辆,看着毫不起眼,可那几辆车,却直接停在了主帅营帐门口。
第176章 连夜火攻
边上有些好奇的士兵都围在这边,想看看这运过来的究竟是什么东西。可没过多久,那运送货物的转运官便冷着脸将他们全都赶走了。
这回跟上回又不一样了。
上回送棉衣的是个小官儿,跟他们还有说有笑的,这回这个,单看官服便知道品级不低,不是一般人能得罪的。那些围观的人,也知道好歹,被赶走也就赶走了。尚有些赶不走的,譬如镇国公,他们本身就是不需要走的。
镇国公来来回回的盯了半晌,实在不知这桶里装的究竟是何物。那转运官见他们一直站在这儿,伸了伸手,请他们进去说话,且将那几车的东西全都搬了下来,送去营帐里头。
一时众人都进了主帅的迎战。吴老元帅看到这个架势,也颇有些费解:“敢问韩大人,这是何物啊?”
那转运官姓韩,表字孟衷,是个稳重自持的,听到吴老问话之后,才道:“此物为石脂水,从玉门关运了过来,是助诸位大人攻克安南所用。”
这话这甚是嚣张。镇国公头一个就听不下去了:“我等在此地少说已经驻守了大半年了,到如今都还没有攻克安南。战事已经如此焦灼,就凭你几桶东西,就想反败为胜,这口气未免也太大了些吧?”
要是靠着这个东西就能把安南击退的话,那要他们这些人又有何用?他们这阵子牺牲了那么多的将士,又岂非是白白葬送了性命?
韩孟衷一听是镇国公说起的话,压着嘴角笑了笑,随后又道:“此物原是汝阳侯偶然想出来的。”
营帐里头,众人的神色突然变了,目光炯炯地盯着镇国公。镇国公被盯得脸上一热,周身的磅礴的气势瞬间变不见了,仿佛泄了气的球:“原来是,是我们家那小子啊……”
话说得太早了,镇国公再尴尬不过了。众人本来还想要追问下去,无奈那个韩孟衷偏偏什么都不再往下说了。他反而道这件事情知道的人越少越好,知道的人少了便不会泄露出去。
众人虽觉得他有些古怪,可是对这话却并没有反驳什么。两边打了这么久的仗,各自都想要探各自的底,虽说他们这边管的也严,也敢拍着胸脯保证他们这营帐里头肯定是没有什么探子眼线的。可是营帐外头的事儿,那就难以保证了。
为了以防止消息泄露出去,保密就保密吧。
出来之后,几个人都有些恍惚。他们虽说从那主帅的营帐里头走了一遭,但是除了知道这东西是镇国公府的二公子提出来的,余下的事情都丝毫不知。就连镇国公这个当爹的,也没问出半点消息来。
对方也不知道是受了谁的令,瞒得死死的。镇国公跟郑尚书私下里头琢磨着,觉得这回的事情,兴许他们吴元帅都不知道。
镇国公心里头也绷紧了一根弦,生怕唐璟又想出了什么歪门邪道的点子来,到时候若是没有什么用,或者即便有用,也不过就如雨点一般上不到根本,那可就叫人笑话了。是以,旁人围过来问他的时候,镇国公也只是打着哈哈:
“我家那小子年纪才多大,不过就跟个孩子似的,他说的话哪里能管用呢?”
“侯爷不侯爷的,那都是圣上封的,是看在他种地的份儿上,与别的事没有什么关系。他也就只在种地的事情上有些天赋了,别的东西一概不通。方才韩大人那些话估摸的都是大话,圣上多半是看在他这回有功的份上,才由着他胡闹的。”
众人道镇国公太谦虚了,说得镇国公心里发虚,不得不更谦虚了几分。
勉强将众人劝走了之后,郑尚书才拍了拍他的肩膀:“我说你也真是的,太小心翼翼了吧?”
“我这是怕热后被打脸,所以才不得不如此。”
郑尚书却笑了:“你平常吹你儿子不是吹的挺厉害的吗,现在怎么了?不敢吹了。”
镇国公摇了摇头:“此一时,彼一时。”吹牛的时候谁不喜欢吹,可关键是现在是能吹牛的时候么?想想也知道,不可能啊。
大燕这边的情况,便在旁人神不知鬼不觉的情况下,被有心人传到了安南这边。
这也亏得那些韩孟衷押运东西用过来的时候,萧衡与皇上曾经再三交代,不得将此事告诉第三人,就连营帐里头那些德高望重的将军都没有说。瞒得紧,就是这点好。连自己人都不知道,更何况是外头的人了。
那些人费尽心思打探了之后,也不过只是回了一个消息回去,道是大燕后方又运送了一批东西过去,颇为神秘,到现在都还不知道那到底是什么。
安南账中,李元培听了这话却不以为然:“凭他多诡异的东西,总有现身的那一日,我就等着看看,那东西到底有多宝贝?惹得他们如此小心谨慎。”
底下又将领的神情比李元培还要轻蔑几分:“哪有什么宝贝东西,倘若真有的话,也不会等到现在才拿出来。”
他们两边这都打了多长时间,那大燕最宝贝的东西,想来就是他往如今身上穿的衣裳罢了。
那衣裳,他们肖想了许久,可大燕那边看管得极为要紧,都不许旁人靠近仓库,他们便是有心想要去抢,去偷,也无计可施。只偶尔在战场上从死人堆里扒到了一两身,才得以窥见那衣裳里头到底是个什么东西。只是那东西他们安南没有,问遍了整个军中,也没人知道那是何物。
在安南人看来,自己没有的东西肯定就是好东西。更可况这么长时间下来,他们也看明白了,那些大燕兵将不怕冷的缘故,就是因为这衣裳。
也是因为这衣裳,他们才吃了好大的一个闷亏。他们这边御寒的衣裳不足。便导致战士们上了战场手脚施展不开,哪怕是有十分的力气,也都变成了五分。是以这段时间以来,他们几乎是连连败退。李元培对此也是颇为恼怒,新王为此已经几番训斥于他,如若再不能取胜,只怕他这位置也得换个人来做了。
这情况对他们这边很是不利,李元培心知不能再往下拖了,心一横,便下令道:
“让将士们下去准备,明日晚上,我们夜袭!”
军令一出,莫有不从。
这底下的将军其实也烦了,他们早就想一举攻下大燕,将那边的宝贝东西全都抢过来。粮草也好,棉衣也罢,只要这一仗赢了,往后什么东西都是他们的。才说完夜袭,安南这边迅速就准备开了,还没到一日的功夫,全军上下便已经整顿完毕。
第二日入夜,安南军趁着晚上最暗的时候,悄悄逼近。
夜色昏暗,今儿晚上正是初三,没什么月亮,更没什么亮光。这样的晚上,最适合夜袭了。那大燕也不知怎么回事,竟像是没人守城似的,关口边上都没有人。
事情发展的极其顺利,甚至连梯子都已经直接搭在关口的城墙那边了。可所有的安南军都觉得是这事情顺利得诡异,面对着架好的梯子,一时都有些迟疑,不敢往上,也不好退下。
李元培也觉得这会的事情不似寻常,只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他看着底下的人,一声令下:“爬!”
左右都是一战,趁早进去,反而能取得先机!
所有人当即开始往上爬了。
——变故就在一瞬间,那城墙上头也不知道哪儿冒出了许多人,摸黑往下倒了许多东西。安南这边也看不清这东西到底是什么,像水又不是水,像油又不是油,我们抬头一看,只见上方已经点起了火把。
镇国公站在上当,大喝一声:“点火!”
火把瞬间丢了点起了那黑油油的东西,顺着木梯直接灼烧下来。顺着梯子往上爬的人,身上都被点着了,如雨点一般挣扎着跌了下去。
没死也跌断了胳膊腿。
这还不算,城墙上头还在源源不断地往下倾倒那黑油。李元培见事不好,连忙派人往回撤。只是大燕这边又可能会让他如愿呢?城墙上早就已经架好了投石机,投得不是石头,而是油桶。
一个个全都朝着对方的营帐投去。实则,他们也不知道对方的粮仓到底在哪儿,只是上头都已经吩咐了,不论哪儿都可以偷,只要是对方的地就成。
安南这边哪里还不知道他们要干什么呢?李元培想看方才那诡异的火,立马大喝:“快去准备水,他们想用火攻!”
一番兵荒马乱,好不容易才将水取了过来。
只是大燕那边动作明显太慢,等他们都运完了水,才终于将那些桶全都投了过去。这次运过来的油桶有七八十桶,等投完了之后,郑尚书已经待人备好了火箭。
铺天盖地的火箭射下来,李元培心道果然如此。那火箭一触及桶里砸出来黑油,便迅速烧了起来。
不过就是寻常的火攻,他们又不是没经历过,还来得及。李元培也不慌,心中讽刺了大燕那边人老是故技重施。他一面避着箭,一面让人赶紧救火。别处不要紧,最先救粮仓。
一桶桶水,对着粮仓泼过去……
镇国公他们站在高处。可这么远,他们也看不出什么。只是方才听人说那边已经在取水了,便觉得这事儿只怕成不了。火攻他们又不是没用过,要是有的话,也不必等到今儿了。镇国公砸吧着嘴,已经开始在想这回该怎么给那小子开脱了。
可是站着看了这么一会儿,郑尚书突然发现了一件事:“这火,是不是越灭越大?”
“咦?”镇国公一愣,接着往下看的时候,果然见下头的火势又大了几分,“还真是。”
越是浇水,火苗越是蹿得极高。
第154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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