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蕴一夜未睡,将女子的话翻来覆去想了无数遍,天明熹微,更声悠远,她的泪蓦然落下。
原来,这便是一切的真相,她以为的深情不渝,原来只是他的谎言。
东极大殿上,李蕴已将一切未尽之意放在了面上,她横眉冷对,眼中再无薛夙熟悉的神采,只有怨恨。
薛夙神情中带着癫狂和绝望,他没想到,一夜过去,李蕴已将前尘往事全都“记”起来了。
有人强行帮她记起来了。
李蕴看着他,心中一痛,就算是决心了断,她也还是会念起薛夙对她的好。
“你我,从此一刀两断,互不拖欠。”
“这公主与驸马的身份,不适合你我,但你若称帝,皇后还是姓李比较好,也算对先帝有个交代。”
“若你百年之后不愿与我同穴,尽可以挖个假冢,把我的骨灰洒在老鸹山上就好。”
“漼儿年幼,但已经初见才干,他身具你我血脉,是最好的继位人,将来你有了更疼爱的小儿,不要废了他……”
她一句一句地交待着,好似在交待自己的后事。
李漼被这突如其来的巨变吓坏了,跌倒在地,痛哭起来,被身旁的何秀紧紧抱住,挣扎着想要扑到李蕴身边,祈求她回心转意。
薛夙的眼神黯淡无光,透着一股死寂的味道。
“当年是你对不起我,我便不多说,你好自为之,我余生如何,都与你无关了。”
李蕴说罢,卸下凤冠放在龙椅上,脱去外面那件华丽的长袍,走下丹陛,一步一步,走向东极大殿的殿门。
薛夙目送着她远去,忽然一笑,面部有些狰狞,双腿一软,单膝跪地,一股鲜血自他口中喷溅而出,像极了天空中绽放的烟花,染红了他那一身绣金玄衣。
“驸马!驸马!”众人终于反应过来,一拥而上。
这几日,街头巷尾都在议论皇家的那点荒唐事。
什么多年前太后薛氏“狸猫换太子”,弄得公主流落民间,在报恩寺长大;什么公主为替先帝复仇,女扮男装成了皇帝;什么换来的那个假太子一心挚爱昭宁公主,不惜女装入宫,假扮薛后;什么公主与驸马纠缠不清,最终决裂;什么公主禅位,隐居山林,驸马登基,却吐血病重,将不久于人世……
太子李漼,突然之间成了大雍的顶梁柱。
李蕴走得潇洒,无人敢拦她,太傅的车马就在殿外候着,她一登上马车,那拉车的四匹神骏,便撒了蹄子跑起来,迅如雷电。
李漼追出殿外,只看见消失的马车影子。
薛夙吐血,太医院会诊,都说他身子亏空,活不过四月。
但李蕴已经当着满朝文武的面,禅位于他,他便是大雍的皇帝,必须担负起所有责任,不可能离开东都,去追寻李蕴。
更何况,李蕴根本就厌恶了他,恨他恨到了极点。
薛夙的脸色一天比一天灰败,就连已经出了宫的萧凤皇,都抽了空来看他,看到昔日死对头就要死了,萧凤皇却一点都开心不起来。
萧凤皇以为,薛夙不会死,可他真的,一天比一天狼狈,一天比一天虚弱,只有听见李蕴名字的时候,才会微微睁眼,瞧一眼门口。
他在等着李蕴回来。
可连萧凤皇都知道,李蕴再也不会回来了。
她的马车,飞驰在山道上的时候,滚落悬崖,连同那个惊才绝艳、举世无双的太傅,死无全尸。
这件事,谁都不敢告诉薛夙。
桓玠派人收殓了李蕴和楚缙的尸体,偷偷葬进了皇陵,入棺之前,他看了一眼李蕴摔得不成人形的身子,问了身旁的太医。
“公主腹中的孩子,还有生还的可能性么?”
老太医摇摇头:“臣等已经替公主把过脉,检查过身子,确实已经断气,绝无可能还活着。”
桓玠悲痛掩脸,为李蕴覆上白布,低头时,却泄露出一丝冷笑。
一切,大功告成。
只是,无人看见,白布下太傅楚缙的手,粗糙皲裂,浑然不似读书之人。
第39章
桓玠带了桓氏家将, 闯入薛夙静养的太上宫。一月之前,便是在同样的地方,他挑唆出来闹事的于杰, 死在了薛夙剑下。
“于大人, 你死得其所, 你放心, 朕会好好照顾你的遗孤的。”桓玠坐上当中龙椅,朗声大笑。
帘幕后走出来一个高挑纤瘦的女子, 她戴着梨花簪,穿了一身雪色浮纹云锦宫装,柳眉如烟,唇色清浅,宛若空谷幽兰, 带着无尽的哀愁。
“表兄,你终是如愿以偿了。”
“桓氏与江氏, 都会以你为荣的,映雪,若不是你埋伏宫中这么多年,朕也不能对他们了若指掌, 一一击破, 如今李蕴和楚缙死了,夏侯汜有把柄在我们手上,章衡一介武夫,不足为患, 桓氏坐这江山, 唾手可得。”
“那便恭喜表哥了。”江映雪脸上的神情淡淡的,并没有半点开心, “希望表哥能够兑现承诺,许薛夙在我身边善终。”
“就算是死,你也要他?朕可以下旨,为你挑选更年轻、更优秀的青年才俊,你在宫中蹉跎几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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