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跪在君临殿外面死磕，君轻暖要是不杀他，就意味着平涬王凌驾于帝王之上，凌驾于凤玄帝国的律法之上。
    从此，君轻暖在群臣和百姓当中威信一落千丈，而他则从一个好好的将军变成势大欺主的奸佞。
    要是君轻暖下旨杀了他，就是他比她逼成了杀兄狂徒，不仁不义之辈。
    而夜色里，南慕盯着他，每一个字都让他震颤，“做错事情的，明明是你和翟桐。
    但是，你却跪在这里想要标榜自己的忠义和敢作敢当，把陛下逼到不仁不义的境地去，你当真是她的兄长吗？”
    君轻寒张了张嘴，无法辩驳。
    就见南慕在他面前的地板上坐下来，幽幽然讲起了一个故事：
    “我曾听闻，有一老翁，生三子而不孝。
    老无所依，便服毒自尽。
    后，其长子又生一子，娶妻。
    但家中却不当儿媳是自家人，儿媳无论做什么皆不能入其眼。
    终有一日，因儿媳不能事事顺从于他，便破口大骂，并以已故的老翁为例，说大不了他学自己亲爹，一死了之不给后辈添麻烦。
    儿媳一怒之下，离家而走，再不肯回头。”
    他说完，目光投向君轻寒，“你知道这是为什么吗？”
    “……”君轻寒被噎了一下，他当然知道为什么。
    那儿媳进门，本来已经做好了准备孝敬老人一家人好好生活，但公婆却不将她为这个家做的努力放在眼中，还动不动拿因为老无所养的服毒自尽的父亲来反将一军，以死相逼破口大骂……
    这件事情从头到尾，不好相处和没有教养的始终都是那不养生父不善待小辈的男人。
    结果，黑锅却让儿媳妇儿背了。
    而眼下，明明错的是他君轻寒，他却在这里以死相逼，准备让君轻暖大义灭亲，硬生生把她逼成不仁不义六情不认的人！
    他和那故事里的男人，又有何区别？
    君轻寒内心苦涩，但南慕已经起身，道，“这世上有一种狼，叫白眼狼，人人厌弃。
    但是，白眼狼并不是世上最可怕的狼。
    最可怕的那种是，任何人和他在一起，不管是君子还是小人，最后都会被他变成小人。”
    “我言尽于此，将军自己看着办。
    且，殊若将军已经不知去向，难道一个堂堂正正的男人对女人负责的态度，便是一死了之么！
    如果你真的想死，请别牵连无辜之人。”
    南慕丢下最后一句话，转身便走了。
    君轻寒心里像是被人敲了铁锤。
    南慕的话，颠覆了他的这些年来坚持的某些东西，他始终认为是对的，就比如现在跪在这里等待女帝下令处死……
    可现在，却好像全错了。
    死亡不能解决所有事情，但是面对可以。
    在夜风中又吹了半个时辰之后，他起身来，撕下衣袍，咬破手指，在上面写下认罪书。
    第一，请辞官职，除非生战事，不入燕都。
    第二，他准备前去寻找殊若，不找回殊若将军，不入燕都。
    第三，祷祝女帝顺利诞下皇嗣，诸事平安。
    他把这血书压在君临殿屋檐下之后，便离开了皇宫。
    ……
    烛光之下，子衿看完最后一份奏折，瞄了一眼站在门口的南慕，“走了？”
    “走了……”南慕长长的叹息了一声。
    这件事情君轻寒自己找不自在，但是最后的结局，就连南慕都觉得君轻寒有点冤枉。
    但国有国法家有家规，凤玄铁律：闯宫者，以反叛论处，不问缘由。
    所以，君轻寒这件事情，唯一的赢家是檀寂。
    子衿揉了揉眉心，道，“休息去吧。”
    然后，弯腰抱着君轻暖上床。
    等南慕走来，他才轻叹一声，“还装？”
    没错，这半晚上，君轻暖在装睡。
    这件事情她进退维谷，根本没法处理。
    杀人？她舍不得。
    不杀，她没办法向群臣交代。
    王子犯法庶民同罪，何况君轻寒不是。
    她睁开眼睛，盈盈看向子衿，“子衿，天色不早，休息吧。”
    子衿深深看了她好一阵子，这才在她身侧躺下来，翻身将她抱在了怀中，“没人会追究这件事情了。”
    “嗯。”君轻暖在他怀中蹭了蹭，闭上了眼睛。
    就听子衿又道，“明日，我会叫扶卿和敛容以及景云三人主持朝政，陛下还是还好休养……”
    君轻寒离开，只是一个缓冲，不代表事情真的就这样过去了。
    明日君轻暖若是早朝，她就不得不面对这件事情。
    而她不知道应该怎么办。
    她又不能把君轻寒抓回来，因为抓回来估计就是死路一条……
    但难免，君轻暖会把不满转嫁到蜃女身上，如果不是她捣乱，事情就不会走到这一步！
    君轻暖在子衿怀中闭着眼睛，人却是清醒的。
    这件事情她不会就此揭过，她会给檀寂一个永生难忘的教训！
    接下来的日子，君轻暖极少在群臣面前露面。
    一则是因为她的确需要养身体，圆滚滚的肚子已经让她无法像是之前那样随心所欲，而随着胎儿的需求增加，她的体力也不如从前。
    二则是因为无法面对君轻寒这件事情——
    她只能等待战乱再起，将所有人的注意力全都转移到战场上去，而不是死死盯着翟桐和君轻寒这件事情。
    而殊若不知所踪，谁也没能再得到她半点消息。
    但是，这天珍宝阁的绣唯带着给皇嗣准备的衣服进宫觐见的时候，却说到了殊若。
    “将军上次来的时候，还问属下要了一个保胎的方子……她人是养胎去了吗？”
    君轻寒和殊若离开的消息到现在没传出去，绣唯还不知道殊若早就不在燕都。
    君轻暖闻言心中一震，“你是说，殊若怀孕了？”
    绣唯这才恍然：原来君轻暖根本不知道殊若怀孕的事情！
    显然，这件事情君轻寒也不清楚。
    绣唯愣了一下，道，“是有了身孕，不过也就是一两个月的样子。”
    直觉告诉她，皇宫里肯定发生了一些她不知道的事情，但她却也没敢问，只是想着：君家府邸正在重修，却好像有些天没见君轻寒的影子了？
    而君轻暖听了这话，心中说不出来是什么滋味儿。
    半晌，只能道，“吩咐下去，若有人见到殊若，务必请她回来，就说……子离心里挂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