檀寂的心像是在狂风中摇摆的叶子。
    选择湘丝的话，和鲛人一族的联姻就会成为泡影，因为鲛人一族出战的条件是他娶鲛人公主，并且和其圆房。
    当然，要是换做之前，鲛人一族是绝对没有胆量提出这样的条件的。
    但是现在不同，现在他身边没有人。
    虽然鲛人一族曾在他眼中也不过蝼蚁，但眼下他正好需要一批蝼蚁为他而战。
    而且，檀寂清楚的知道，眼下是最好的开战时机。
    因为，这个时候君轻暖的军队还没有成长起来。
    一旦错过战机，再和玄女交战将十分艰难。
    正因为战机不可失，檀寂这才决定和鲛人妥协。
    但是，但是……
    如果放弃湘丝，让她被玄女杀掉的话……
    只是想到这个结局，檀寂就感觉自己像是万箭穿心。
    且，前阵子湘丝出事的消息传来，就让他仿佛经历过一场地狱，那种痛失挚爱的绝望和空茫，让他迄今都还没有恢复过来。
    且，面对凡曦和鲛人公主的时候，他也没有想要想要的冲动。
    但是对于湘丝，他或许因为爱，或许因为有些恨，或许……
    不管是什么感觉，他都是有冲动的，不冷静的。
    眼下她有一线生机，他要放弃她吗？
    檀寂的脑仁几乎要炸裂，想起过往，他只觉得人是一种奇怪的动物。
    当初初见时，她笑的比阳光还要灿烂，他只觉得整个世界都因为她而不一样了。
    她那样耀眼，像是一颗明珠一样，让他有种棋逢对手的兴奋，和想要征服占有的倾心。
    他追着她跑，不惜和自己的父皇闹别扭，以被幽禁东宫三月为代价，让先皇下旨把那年仅八岁的小郡主召唤进了东宫，成为太子侍读。
    开始的时候，他为她精彩纷呈的论辩而感到激动。
    但到了后来，当她逐渐和他意见相左时——
    不，是她从来都和他的意见相左！
    他喜欢掌控和集权。
    她喜欢放任和无为，喜欢自然的优胜劣汰。
    只是他不明白的是，为何他最喜欢的，当靠近之后却总是吵得不可开交？
    这是他不曾预料到的事情。
    他就像是年少的掌控者一样，一眼看到她的美丽就想要禁锢起来，独自占有。
    但却不知，那是一朵带刺的玫瑰，他一面被她吸引，一面又被她气的屡次跳脚！
    若不是真的爱，按照她曾说过的那些大胆忤逆的言论，早就可以被凌迟处死一万次了！
    但这么多年，他都没舍得下手。
    这么多年，他都为她守身如玉。
    这么多年，他堂堂一个帝王，竟苦苦想了她这么多年……
    他突然之间就哭了出来，抱着双肩抽搐不已，眼泪肆无忌惮的落了下来！
    他独自一人藏在深宫当中质问：“湘丝，你以为我们走到这一步，只是朕一个人的错吗！
    你以为，你就是什么好女人吗！
    后宫不可干政，你连后宫都算不上，却要干涉朕的朝政，朕容忍你千万种忤逆言语，你从不曾觉得朕让着你！
    你总觉得朕是错的，你从来不知道爱是需要包容的！
    你总觉得自己太委屈，但是朕就不委屈吗！
    你要知道，你是个郡主，是朕的子民，你所做的那一切，都是没有资格要被杀头的！
    但朕没有，朕由着你闹，由着你吵，由着你任性，由着你远离，放任你所说的自由……
    我堂堂一个帝王，过的连普通人都不如，五百年不曾娶妻生子，甚至因为你不愿与朕生儿育女准备将江山交给轩辕牧那个叛逆！
    但你呢！
    但你呢！”
    他一下子吐出一大堆话来，积攒多年不曾爆发的脆弱，这一刻彻底崩塌！
    “你说，音杀是战争利器，容易伤及无辜，不让朕用，朕就不用，跟着你炼丹。
    你说，让朕不要对那麒麟小崽子出手，朕就容忍他这么多年！
    湘丝，湘丝！
    你心里究竟在想什么！
    你心里只有你的信仰，你的观点，你心里没有朕！
    你钟爱的，永远都是你的那一套，你从不曾试着温柔，试着妥协，你不懂以退为进，你不知道如果你妥协我也会妥协，你从不知道维护帝王尊严，不懂维护爱人的尊严！
    湘丝，自私如你……”
    他恨她。
    檀寂觉得。
    这场关系当中，作为一个帝王，他让她一个不入朝堂的女人干政，他为她力排众议多年不娶，他为她妥协的那些事情，比她想象中的要多太多太多！
    但这一切，她都看不到。
    只要他不听她的话，她就觉得他不爱他。
    她就远离，尽情表达自己的失望，从不在意会伤人！
    他只是不说。
    他的骄傲，他的尊严都不允许他说出来。
    “朕或许不是一个好皇帝，但是，生逢末世，朕身上流淌着轩辕皇族的血，朕的使命不能忘。
    但是，湘丝，你怎会如此残酷……如此对朕！”
    一想起当初湘丝跳下翡翠湖的事情，檀寂心里就痛到要窒息。
    这世上什么伤，比得上爱人的致命一击？
    她对他失望了，绝望了，所以她寻死觅活了。
    若不是他在她心目中已经无可救药，她又怎会做出这样的事情来！
    他心里真的有些恨。
    但是想到她要死了，他还是觉得舍不下，放不下。
    他像是一只被人用绳子拴住了脖子吊起来的鸭子一样，连呼吸都感觉困难！
    足足过去一个上午的时间，他才稍微平静一些，起身洗了一把脸，重新端起自己的架子来。
    然后，对大殿外面道，“叫凡曦来见朕！”
    门外的青公公诺了一声，飞快的去找凡曦了。
    檀寂坐回自己的龙椅上，眼底重现一贯的冷然，仿佛并没有任何情绪。
    帝王江山，铿锵红颜，孰轻孰重？
    如今的檀寂身边，可用的只有凡曦、轩辕宇、神荼、郁垒、屏翳，刑天传人六人。
    而对他自己和轩辕宇而言，北冥训海就是死地，身上拥有神龙血脉的他们二人，去了那鬼地方除了送死不会有任何悬念。
    换句话说，他和轩辕宇去，那不是去救人，是去送死。
    而神荼郁垒、屏翳和刑天传人如今全都在外面，眼下能够用的，也就只有凡曦一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