乍听。
    象牙顿时一僵，她已然听清蛮凰语调间的不满。
    跟随蛮凰身边数年，一如蛮凰了解她的本性，象牙自然也熟知蛮凰的行事作风。这般说，就已经表明她对自己很不满，再不听劝告，等待她的绝没有好下场。哪怕象牙自负药巫这层身份，也清楚蛮凰身边绝不缺药巫，她并不是不可替代。
    “……是。”象牙轻颤两下，低垂着头，忙不迭朝阿沙那和河鄂浸泡的浴桶走去。
    蝎灵撇嘴，没出声打断象牙。上前两步，打量着象牙的举动，只见象牙走近浴桶，先是闻了闻，而后用手沾了少许阿沙那所在的浴桶边沿的药浴之水，放入嘴边舔了舔，而后，脸微变，“这药浴是谁调制的？好高明的手段，竟将所有药材完美融合为一体，有几分能耐。不过，这药浴中为何要添放乌决子？”乌决子乃是剧毒之物，寻常人触之即伤，这人调制的药浴到底是想救人，还是想杀人？
    仅沾染少许药浴之水，象牙都觉得手脚有些发麻，她清楚这是中毒的前兆。想都没想，她忙掏出解毒丸塞入嘴里，做完后才轻嘘了口气。
    “这药浴是我调制的，你夸奖的话我就收下了。至于为何要添放乌决子，我想你没必要知道。”蝎灵坦然迎接象牙震惊的眼神，神情坦荡，浑然没觉得她刚才的话，有什么不对的地方。每一位巫都有自己擅长的东西，蝎灵作为毒巫，毒物一道她懂得自然比象牙要多。再说，经过十首侑、螣师等人的熏陶，除了经手的病患少了些以外，蝎灵不觉得她会比象牙低人一等。
    “什么？”象牙大惊失色，用难以置信的表情望着蝎灵。
    她从一开始就没把蝎灵放在眼里，哪怕蝎灵说出师承十首侑这件事，象牙同样没有将蝎灵放在同等的位置。此刻，听蝎灵承认这浴桶中的药浴出自蝎灵之手，象牙哪里还忍得住？
    “象牙，你失礼了。”蛮凰冷声道。
    以前，她没觉得象牙上不了台面。这次的事，让蛮凰觉得也许她该换个药巫，她能容忍象牙实力差，却无法容忍象牙的愚蠢。这般不懂得看人脸色，继续留在身边迟早会坏了她的大事。
    望见蛮凰铁青的脸色，象牙总算清醒了过来。
    “抱歉，我观这药浴之中掺杂了乌决子，一时间有些失神。请见谅！”
    蝎灵嘴角微翘，掠过少许嘲讽，朝象牙摆摆手，道：“没事，这边不方便，请移步。”
    这时候，她该往浴桶中添放药材。考虑到敌我立场，蝎灵选择赶人。象牙最初那高人一等的眼神，蝎灵记忆犹新，更别说她还当着叶暖的面勾引螣尧，更是罪加一等。叶暖没出声，那是她顾全大局，心胸宽阔。蝎灵自认为不是什么好人，怼人这种事她做起来不要太娴熟。毕竟，有一有二，做了一次，第二次做起来不要太轻松。
    “……”象牙冷着一张脸，讪讪退开。
    这次，真是既没了里子，也没了面子。偏偏，她还不能发作。
    蛮惇坐在不远处的木墩上，手上把玩着两个琉璃球，掠过象牙时脸上闪烁着戏谑。这象牙向来得蛮凰的喜爱，故而行事骄纵而蛮横。仗着一张脸和药巫的本事，平时连他也敢调戏一二。这次，被人落了脸面，又被蛮凰呵斥，怕是会心生怨恨。
    思及，蛮惇侧头朝螣尧等人看去。
    他本以为会看到担心或是愧疚的表情，孰料螣尧等人一脸坦然，像是什么都没感觉到。
    顷刻间，蛮惇心底不由得闪过异色。这些人到底是真不在意还是欲擒故纵？他们已经抛出引路人的身份，想来螣尧等人多半能猜到他们的身份来历。可是，为何却浑然不在意？！
    蛮惇禁不住猜测，到底是谁给了螣尧这些人的底气？
    天渐暗，舆图沼泽的雾瘴开始消退，空气逐渐变得清新了起来。当然，这所谓的清新不过是相较于白天而言，浑浊的腐泥气息，混杂着难以言喻的恶臭，说好闻，那绝对是骗人的。
    “这位…瞧着，倒是有几分眼熟？”突然，蛮惇视线扫过蛮婖，不其然停顿了几秒。
    蛮婖微惊，忙往叶暖身后躲了躲，避开蛮惇打量的目光。
    叶暖微侧身，将蛮婖护在身后，轻笑道：“这是家妹，性子腼腆害羞。”这话看似回了蛮惇的疑问，实际上叶暖等于什么都没说。
    听罢，蛮惇呵呵笑了两声。
    脑海中回忆半响，确实没有相关的印象，便没再追问。
    而远处，蛮凰那边气氛此刻并不怎么融洽。象牙讪讪朝蛮凰笑了笑，说了几句软化，蛮凰深深地看了象牙两眼，没再追究象牙的罪。蛮凰能有今天，跟她极为隐忍的性格有关。象牙虽犯了错，眼下她身边无人可用，考虑象牙药巫这层身份，蛮凰也不会立即发落于她。
    “象牙，下不为例。”蛮凰幽幽道。别说蝎灵自身实力如何，单就十首侑三个字，蛮凰就没想将人得罪的太狠。再说，蝎灵还是魂药的人，魂药身后的噬魂蛇族，向来与石守山烈焰部落的十首烈阳蛇族关系极好。若能拉拢魂药为己用，就意味着同时能得到十首烈阳蛇族的支持。
    须知，这些蛇族部落看似实力寻常。
    作为荒国的太子的候选人，蛮凰知晓的事远比一般人多得多。蛇族看似散漫，实际上这些年并没有消耗多少。这也是为何暴露出螣蛇族存世的消息后，瓦尔纳兽族会慌乱的原因。一旦螣蛇族崛起，这些或隐匿或松散的蛇族，一定会第一时间依附过去。九原国曾经的荣耀，依旧刻在所有蛇族的血脉传承深处。
    时机一旦成熟，谁都不知道蛇族会爆发出怎样的力量？
    恐惧，混杂着敬畏。
    这复杂的情绪，植根在不少兽族部落传承之中。
    “是，我知道了。”象牙示弱，低声道。
    那低垂的头，脸上却密布着不甘和怨愤。当然，象牙将这些情绪隐藏的还算不错，至少没被蛮凰察觉到。
    望着天色渐暗，蛮惇差人准备晚饭。他们进入舆图沼泽有段时间了，同样清楚舆图沼泽的尿性，按说这个时间点在外面还算早，搁舆图沼泽已经临近黄昏。思及，他们今夜安营的地方有些微妙，蛮惇考虑还是尽早准备晚饭比较适宜。与他想法一致的还有蛮凰，闻着叶暖那边饭菜的香味，蛮凰同样安排人准备晚饭。
    作为荒国受宠的殿下和公主，自是不缺空间器物。
    犯不着为食物犯愁，准备晚饭自然简单。
    垒灶，生火。
    很快，蛮惇二人这边也将晚饭准备了起来。可惜，这边没人擅长料理，食物只可能是最简单的烤肉，味道，仅限于烤熟。
    “八……殿下，我们能过去吗？”
    这时，有人按耐不住看向蛮惇，伸长脖子朝叶暖那边张望。鼻息间，尽是食物诱人的香味，闻着这诱人的香味，吃着手上干巴巴的烤肉，以前觉得美味的烤肉怎么都咽不下去。
    蛮惇端着一张脸，良久没有出声。
    别说旁边的人按耐不住，就连蛮惇自己也忍不住。但是，这种乞食的事，他无论如何都做不到。於是，蛮惇再次将目光落到张嘴那人的身上，点点头，“带些烤肉过去，别失礼。”
    闻言，当即就有两三人跳了出来。捞过旁边烤熟的烤肉，迈开大长腿朝螣尧那边走去。阿沙那、河鄂还没有从浴桶中出来，蝎灵将饭菜端过去，放在浴桶上面横放的木板上，让阿沙那二人泡在浴桶中吃。
    这厢。
    雅格顶着扭曲的脸，迎上过来换取食物的3人，那表情一言难尽。
    “抱歉！我们饭菜份量有限，怕是没办法跟你们交换。”雅格义正言辞拒绝了提出交换的那个人，瞥了眼那人手上干巴巴的烤肉，雅格眼神中尽是鄙夷之色。这种程度的烤肉，也好意思提出交易？
    这人脸真大！
    “没事，我们可以用烤肉交换。”这人也是个脸皮后的，直接无视雅格那充满嫌弃的眼神，径直将烤肉递了过去。那神情，雅格要是不接他人就不走。
    见状。
    叶暖嘴角狠抽了两下，直接道：“格雅，你给他们盛几碗汤。”这烤的太老的烤肉，配着肉汤吃，味道应该不会太差。她今晚烧了好几道菜，都是为了犒赏蛮婖。毕竟，蛮婖那些话帮了他们很大的忙。她向来说话算话，询问过蛮婖的喜好，晚上的菜色自然都很符合蛮婖的胃口。
    这会儿，蛮婖埋头苦吃。
    丝毫分不出心思提防蛮惇蛮凰等人，她只担心吃太慢，木板上的饭菜会不会被雅格他们抢光。
    “嘁！”雅格冷哼一声，却没拒绝。拿过旁边的木碗，舀了三碗递了过去，认真道：“我们饭菜分量不多，真的没有多余的……”说话时，眼角余光扫过远处的蛮惇等人。意思相当明显，等下就算再有人过来打秋风，他们也不会松口答应。
    闻言，蛮惇清咳两声，佯装没听到雅格指桑卖槐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