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得天气凉了一段时间,秋老虎一到,又将将热起来。
洪福寺是方圆有名的寺庙,寺内多大德高僧,可为短住的夫人小姐们讲经解惑。
算着日子也要到中元了,段小姐便携了仆从来点灯祈愿。
她是要在这里暂住些时日的,念经本就讲究心诚,她非是迷信佛教经文,只是对逝者与生者怀有尊重。
洪福寺的厢房常年都是些女子住着,男子的厢房多是空置,于是段小姐也就没有带上黏人的三少爷。
这时正是桂花开的季节,一道牌坊后石阶远远而上,两侧正是开的热烈馥郁的黄绿花树。
马车到了山脚就停下了,小苑想换轿子抬她上去,段小姐摇摇头拒绝了。
桂树长得繁茂,两边枝丫相接,罩住了头顶的日光,段小姐身着姜黄色衣裙,与金黄的桂花倒是两处相宜。
挑夫早带了行礼先上去了,她们这一行人也就没有负担的慢慢往上走。
半山腰有一道白练飞流直下,打在崖边宽大的芭蕉叶上,叶子抖落几下,水珠就又汇聚到一起流下。
瀑布与山壁之间凿出了一条矮矮的通道,悬空的一侧竖有白玉栏杆,只是水汽常年侵蚀,已经长满了青苔。
脚下铺的是粗糙的岩石,以防积水路滑。
凹陷的石壁上是一尊矗立的观音像,踩着贴合石壁的半边莲台,双目微阖,面容慈悲,一手作拈花指,一手斜握净瓶。
瓶子里雕刻的柳枝垂落,茎叶分明。石壁顶有滴水断续跌落,正打在瓶口柳枝之上,碧绿的青苔细细覆盖青灰的石头原色,这一尊石像也因为这一根青翠的柳枝而鲜活。
通道尽头是一座古朴的四方亭,一丛凌霄花攀附着从檐角倒挂下来,形成一道天然的屏障。
拨开橙黄的花枝,露出一方牌匾,写着:观自在。
亭子已是大半悬空而建,凸起在山腰处,凭栏而看,可见远处一片高低错落的屋瓦和其间来去如蝼蚁般的行人。
这观自在亭确是名副其实。
挑夫还在山上等着,段小姐也没有耽搁太久,只是出去时与一位身材壮硕,绛紫衣衫的男子擦肩而过。
男子神情透着严肃刻板,眉峰蹙起,握着一串大佛珠,擦碰后连忙向她拱手以示歉意。
段小姐知他不是有意,只是路窄,于是摇头表示无恙。
男子话不多,说完也就转头向自在亭去了。
段小姐觉得这人貌似不凡,她却好像没怎么听说过,有些疑惑。
小苑看了又看,才道:“夫人,那位应该是沙将军。”
这男子虽看着估摸已经三十许,但是能称一声将军,显然这年纪官职已经不算低。
小苑又接着道:“沙老将军府上的公子,常年在外任职。”
段小姐有些了然,沙老将军的名头还是很响亮的,只听闻老将军夫人身体向来不太好,平日宴上总见不到将军府上的人。
她也只是有些好奇,听完也就罢了,往山上走,还见到快步踏着台阶上下挑水练功的武僧,还有憨态可掬结伴而行的小沙弥,武僧目不斜视,气不微喘,担子里的水稳稳当当,小沙弥笑意盈盈,拱手作揖,一声佛号念的抑扬顿挫。
到寺庙门口,古拙的木门敞开着,门前站着一位茶褐色僧袍的和尚,看着慈眉善目,自有一股通透明达。
这僧人叫明怀,也是寺中颇有些名气的大师了。
段小姐跟着他到了安排的厢房,一早就打扫好了的,只是带来的东西还要布置一番,明怀大师交代了一些事项也就离开了。
早就看得寺中院落错落有致,鹅黄的墙体,黛青的瓦,占据了大半山头。
其中金黄粉白一片,煞是好看。
吩咐了诸人在此收拾,着小苑督查,段小姐就穿过月亮门去了桂苑。
入目满眼都是金黄宜人的桂花,香气浓郁的醉人,小路两旁是艳丽斑斓的杜鹃,桂树林中是大片大片的金锁钥。
小路极窄,四通八达,行走其间,发髻几乎能碰到枝头的桂花。
裙摆荡的开了,还会蹭到杜鹃的枝叶,发出沙沙的声响。
段小姐微微一笑,轻轻提起裙摆,却还是听到了异样的动静。
她心下一惊,就被人捂住嘴巴,卷进了怀里。
熟悉的胸膛,熟悉的感觉,叫她一下子就辨认出是谁。
顿时又是好气又是好笑:“不是不让你来么,怎么又跟来。”
三少爷颇为委屈,双手紧紧环抱着她:“夫人好生无情,说来住几日就来住几日,留我一个人在家中,孤零零的,多寂寞。”
段小姐推了推他胳膊:“不过才分别半日,作什么小儿女情态,佛门清净之地,你把手松开。”
三少爷贴着她后背使劲儿蹭了一把才放开,只是手还拉着她的,不肯松:“若是我没跟来,就要分别好几日了。”
段小姐撇开了脸:“我不是跟你说了,这寺里住的多是女子,你来了有些不方便。”
三少爷挺挺胸膛,理直气壮:“所以我这不是乔装打扮进来了么。”
他没穿往日里的锦缎丝绸,换了一身粗布蓝衣,打扮像个跑腿小厮。段小姐也被他逗笑了:“亏你抹得开面,这衣服套上也有几分意思,你怎么不把脸也遮了?”
三少爷又挨上去,脸贴着脸蹭了蹭:“我还要留着这张脸皮诱惑我夫人回心转意,允我一起小住呢!”
段小姐快被他腻歪死了,又让开些:“好了好了,依你就是,站好了,像什么样子!”
三少爷一把又把人抱住了,段小姐手指快戳到他脑门上了:“本来听说李家四小姐在,她书画上佳,可惜——”
三少爷忝着张脸:“夫人,我画技还行,字写得也不错的。”
段小姐憋了口气,道:“武府三姑娘,博弈也是一绝。”
三少爷嘿嘿笑了一声,又抱紧了些,他棋艺确实不太行。
段小姐掰回一局:“杨府的表小姐,古琴造诣可是被薛大家夸赞过的,王家的少夫人,绣工——”
她话没说完,被三少爷堵住了。
她被推得挤在桂树枝上,小小的桂花落下来,她只来得及闭上眼睛。
花朵轻柔的触感落在发髻、脸上,花香就萦绕在鼻尖。
她张开嘴去迎合,腰背因为对面极强的侵略性而后倾,失重的感觉让她不由得伸手去抓桂树的花枝。
三少爷得到她的配合,攻势更加猛烈,手紧紧扣住她腰侧,两人身体严丝合缝的贴在一起,喘气声更粗。
这样一个静谧浪漫的氛围,三少爷的手耐不住在那细腰上揉了一下。
段小姐眼睫颤了颤,就任他施为了。
三少爷咬了咬她的下嘴唇,手摸进了外袍里,指尖摁压着脊背凹陷,揉搓向下。
段小姐又抬了抬下巴,三少爷会意吻了吻她的脖颈,又吮了吮她的锁骨。
她手上用力,摇落了一片桂花,盖了两人一头一脸。
三少爷还是向下,没有停止。
暗香浮动,这正是时机正好,花开堪折。
只除了外边一声声的呼唤。
是个男子的声音,三少爷没去细辨,只觉得并不太熟。
段小姐却是猛一激灵,推开了他。
情欲未褪,三少爷还没反应过来,声音有些低哑:“怎么了?”
段小姐捂住胸口,又细听了一下:“好像,是我大哥。”
三少爷愣了:“我大舅子?不会吧!”
那声音已经近了,叫着“小妹”。
段小姐拢拢衣襟,将三少爷推进树丛,走了出去。
果然是她大哥,却不知道大哥怎么会来洪福寺。
段家大哥早早就走了仕途,进士及第沉淀三年就去了御史台,也蒙叔伯照顾,做了监察御史。
行的是监察百官的职能,位虽低,权却大,故而也更忙碌。
“大哥,你怎么来了?”段小姐因着差点被兄长撞破情事,还有些羞赧。
段大哥性子严肃,对小妹却是温柔的:“难得有空,来看看你。”
段小姐有些讶异:“怎么不去府里,要是大哥你提前来个信,我必定会在府里好生相迎。”
段大哥没答话,只是上下看了看她。
段小姐有些紧张的拧了拧袖口。
段大哥伸手一一拣掉她发髻上落的桂花:“怎么这么大意。”
段小姐心虚的扭脸看了眼三少爷藏身的树丛。
段大哥看出来了,也没说破:“走吧,去你住处,好久没见了,跟我说说话。”
段小姐慌乱应是,被兄长牵走,只留下进退两难的三少爷,茫然的蹲在树丛里。
两人到了厢房,丫鬟上了茶,段大哥转了转杯子,却没喝。
他抬眼看小妹,她正借着茶杯掩饰打量他:“你别怕,大哥来这里找你,也只是想看看你过得好不好,去唐府,终究是那小子的地方,说不得看出什么来。”
段小姐心放下了,舒了口气,道:“大哥你不必担心,他对我是极好的。”
段大哥闻言露出个笑容来,难得调侃:“看出来了,不然你也不会看个花看了这么久,等得我茶都喝了一盅了。”
段小姐呛了下,连忙用帕子掩口,咳红了脸颊:“大哥,你,你怎么——”
段大哥拍了拍她背,轻声道:“慢着点,虽然大哥瞧不得这小子就知道粘着你,只是知道他对你上心,我也能放心,这几天你嫂子也在洪福寺住,你无聊了可以找她。”
段小姐点点头,眼角余光瞥见熟悉的蓝布衫的三少爷。段家大哥也转头看过去。
三少爷在树丛蹲了会儿,腿都麻了,才反应过来,赶忙过来向大舅子问安请好。
也顾不得形象不好了,见面就拱手弯腰,脸上带笑。
两个男人对视一会儿,段家大哥邀三少爷出去谈话了。
饭点也没回来,段小姐带着忐忑去找了大嫂,大嫂只是温声细语劝抚她,又留她用饭,饭毕两人东拉西扯的聊了许久,才有仆从来报,说段大少领着三少爷下山了。
段小姐提了下心,又松了口气。
总归大哥沉稳,闹不出什么来。
第十一章洪福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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