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宋怡然一模数学考了131分，是个单数，可考完试她便来了例假，并且两人都忙于学校补习，上次约定的事也就作罢。

    今年寒假是她的18岁生日。以前都没什么感觉，但一下子从青少年变成成年人，她突然意识过来，自己长大了，尤其是看到爸爸微白的鬓角之后，心头涌上一股涩意。

    过年宋康闲在家时，宋怡然旁敲侧击地打探了他对于自己去外地念书的看法。

    宋康出乎意料地平静，并没有特别反对，只是抿了一口茶，笑道：“你想出去看一看，瞧一瞧，爸爸不反对，但是一个女孩子家独自去外地念书，太辛苦了。”

    “我……我就是想去大城市看看，而且那个学校也蛮好的。”

    “你倒是像我，也挺敢拼。”宋康脸上漾着浅淡的笑意，眼睛旁边的皱纹堆起，“你是打算在那儿工作吗？”

    宋怡然立刻摇头，虽然她被猜中了心思。

    宋康沉默了一会儿，幽深的目光里好似流露着愧意、关心和期待。

    茶杯里的袅袅水汽无声地散入冬日干燥的空气中，宋康捂了捂手，最后悠悠说道：“s市挺好的，机会多，不过你自己想清楚，如果打算在这儿工作的，还是读本地的大学比较好。”

    宋怡然怔怔点头，“我知道，谢谢爸爸。”

    “和爸爸说什么谢谢。”宋康从沙发上站起身，端着茶杯慢慢走进厨房。

    看着父亲已经略微伛偻的后背，宋怡然轻轻叹了一口气。

    寒假里，潘慧也久违地给她打了电话，带她出去吃了顿饭。

    吃饭的时候，潘慧一直温柔地询问她高三学业情况，宋怡然却深刻地体会到了母女之间的生疏与隔阂。

    她知道，妈妈对待亲近的人就是喜欢扯着嗓子中气十足地大声说话，喜怒哀乐全部都在说话声的语调里，越是端着、克制着嗓门，说明对方和她的关系越是不亲。

    她吃得食不知味，神游物外。

    末了，潘慧从皮包里拿出一个包得鼓鼓的红包塞到她手里，宋怡然反射性地收回了手，愣是被紧紧抓着手拿了红包。

    回去后，宋怡然独自坐在小区公园里的长凳上沉思，心里乱的很。

    她给陈沐阳发了一条短信：「你在哪里？」

    过了五秒钟，他发来：「家里。」

    「爸爸在家吗？」

    「在的」

    「我现在在小区公园里」

    「那我下来，你等等」

    很快，安静的公园里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宋怡然循声望去，只见陈沐阳裹着一件黑色羽绒服，两手插着口袋，下巴埋在黑色围巾里，一路小跑着过来，迅速挨着她坐了下来。

    她看到他被冻得红红的鼻头，笑道：“我爸没问你为什么下来？”

    陈沐阳抖了抖脚，“我就说，你忘带边门的磁卡了，让我下去接。舅舅在看新闻。”他顿了顿，问道：“和舅妈吃饭开心吗？”

    “还行吧。”宋怡然淡淡一笑，“我妈还给了我一点钱。”

    “舅妈给你的成人礼，你得收好了。”他说。

    宋怡然挽住他的手臂，轻轻靠在他肩上，“我之前问我爸同不同意让我去外地念书，他没有特别反对，就是让我再想想清楚，以后哪儿工作。你有问过爸爸这事吗？”

    “问过。”他点点头，“不过我没说是s市，我说的是另一个外地大学。舅舅就说，你自己考虑清楚就好。”

    “啊？你不去s市吗？”

    陈沐阳摇了摇头，“我就是撒个慌而已。”

    宋怡然撇撇嘴，“你个撒谎精，那我爸就说了这一句话吗？”

    陈沐阳耸耸肩，笑道：“可能我是男生，他放心我吧。而且我也不是亲儿子。”

    沉默了一会儿，她望着黑黢黢的夜空自顾自悠悠说道，“我想去s市念书，然后在那儿工作，最好能定居下来。但是，我又觉得，是不是有些对不起爸爸，把他一个人孤零零地扔在这儿，而且还要租房呢。”

    宋怡然停顿了好一会儿，而后抵在他厚实的胸口，“可我想跟你在一块儿念书嘛。”

    “念。”他揉着她的头发，柔声道。

    宋怡然哼笑着，环住他的腰，“反正，我准备把s大和s外国语大学填前两个，后面再排几个本地的大学。”

    “考得上吗？”他故意调侃。

    “哼，我觉得我可以，s外需要拼一拼，s大可以的。”

    陈沐阳捂着她的手，笑道：“你肯定行的。”

    她抬起头，咧开嘴角，露出可爱的虎牙回以一个甜笑，“你也可以的。”

    高三第二学期是最后冲刺阶段，所有人都屏着一口气，卯足了劲和时间做斗争，恨不得每天能再多几个小时学习。

    几乎所有人每天机械性地吃饭、上课、做题、背书、睡觉，偶尔忙里偷闲打个盹醒来后，都会揪着大腿自责一通。

    陈沐阳和宋怡然靠着心中的信念，终日奋笔疾书，度过了一个又一个无聊但充实的日子。

    直到南国夏日降临，白色短袖校服渐渐取代了长袖外套，黑板上的倒计时天数变成了个位数时，宋怡然才惊觉时光的飞逝，以及迫在眉睫的人生大事所带来的压抑感。

    当她在空荡肃静的高考考场里坐下，她的脑子是空白的。只有在落笔的那一刹那，三年以来学过的知识就如同潮水一般涌上来，最后大脑会根据题干，机械地迅速自动过滤出所对应的考点。

    大脑就像一台高速运转的机器，被主人无情地操控着，而它自己也毫不心软地压榨主人的能量，只有在最后一场考试的结束铃“叮叮叮”响起来时，它才“轰”地一下子慢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