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护士在说“陈先生,73号床病人醒了”,陈沧应了一句,又问她怎么了。
他有家人,不是时时刻刻都只属于她一人,随叫随到的……朋友。
谈话时机不对,空间不对,安度欲语而噎,关切两句后挂了电话。
*
铁盒里东西不算太多,贴纸,无字的明信片,还有几个小学时候卡在刘海上五颜六色的发夹,散发着年代感的稚拙气息。
安度再翻了翻,勾出一个很小的红绸布香囊。
她打开,是一颗半透乳白的扣子,上面系着一根细细的红线,红线已经脆靡得起了毛边,一扯就能断开。
款式似曾相识,她握在手心。
作业纸无甚特别,她取了一张,叠成能放进口袋的大小塞到裤袋。
安度抬眼,再往顶柜四处搜寻,右侧一本封面雕花的册子,竖边有明显被火熏过的痕迹,被不起眼地塞到废旧的教科书中。
她还站在木梯上,懒得下地往旁挪,便微踮着脚去探。
食指勾住硬皮壳,向前施力,册子和人一起跌落在地。
“哎——!”安度屁股和背部着地,头也被撞击一下,厚重的册子直往脸砸,她用手挡开,手指骨生疼。
她嘶嘶地抽气,爬坐着翻开画册,粗糙的素描纸,铅迹嵌入细密的纹路,稚嫩却认真。
有的纸张边角受了火的劫难,画体还算完整;有的页数被连续取下几张,还留有灰烬,想来是烧得不能看了。
“没必要,还不如卖给收废纸的。”
“但那是……他用命救的,你都不要了吗?他什么都没做错,凭什么要因为你莫名其妙的自尊心承担这一切!”
“你不是我,有什么资格指责我?”
“是,我们都傻得不行才会对你好,你就是一块冷石头!”
……
两个女孩的争吵声嘈嘈不绝,安度很肯定那句“冷石头”形容的是自己,借由身上的疼痛,眼泪无憋忍地夺眶乃至汹涌,她顾不得当前时间已经夜半至深,拨出烂熟于心的十一个数字。
嘟声才响一次,安度即刻挂断,捂着脸把咸苦的泪水往腮边抹,哭腔一下比一下重。
阁楼门开了,一条很长的黑影无声息地立在门外,再靠近她。
“安安。”
安度抬头,宋梦披着睡衣,眉头轻拧,担忧地看着她。
她扶起安度,“还不睡觉,听到动静就上来看看。”
地面斜躺着一张一家三口的拍立得照片,宋梦没什么表情地拾起,交到她手里,“是想你爸爸妈妈了才哭的吗?”
安度第一次见到这张照片,也不知道是翻找哪个箱子掉落出来的,男人英俊,女人秀美,与现在的她五官几乎无异。
两人手臂交握,架成一个座椅,六岁的她如愿地穿着一身酷酷的黑色,搂着双亲的脖子坐在中间,笑得看不见眼珠,嘴巴张咧得幸福又天真。
摄于市中心公园,日期是二十一年前的秋天,也是易美珍告诉她,双亲意外离世的那天。
安度摇头否认,将照片随意地夹在画集里合上,“我找点资料,不小心摔下来,太疼了才哭的。”
宋梦没有怀疑地柔和笑笑,替她揉了揉腰间和手臂的淤青,“一会记得上点药酒再睡,阿姨先下去了。”
“嗯。”
宋梦离开的步伐很慢,带好阁楼木门,门未完全关上,安度余光感受到一股冷恨的注视。
她愕然扭头,宋梦的笑容如常,冲她微点下巴,再嘱咐:“安安早点睡哦。”
幻觉,错觉,惊觉,她无法清晰区别,只乖顺地应着好。
待门完全合上,安度立刻将反锁旋钮逆时针拧紧。
伤怀的情绪被冲散,安度冷静了些,手机在手中温柔地震动,是陈沧的回电。
安度向右滑开接听,陈沧声音是熬夜后的哑沉,还是那句:“怎么了?”
脸颊的湿润干了,盐分留存,一说话,表皮有轻微的拉扯感。
安度适应一会,才用舒缓的口吻问:“我问你……我高中是不是特别差劲?”
“……”陈沧默几秒,笑得很低,也很举重若轻,“你一回郡城,就像是中邪。”
他清清嗓子,听起来明朗了些,“不差劲。”
手心的扣子被她攥得温热,硌着皮肉和骨骼。
眼睫挂珠,双眸水雾密布,安度尽量不让他听出情绪,吸了口气道:“假期好长。”
“嗯?还有两天就上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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