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逛饿了,随便在街边找了个小摊吃东西。
宇文熠皱着眉看着眼前泛着油光的碗和筷子,一脸厌弃。苏凌看出他是嫌脏,便用短刀把筷子刮了一遍,露出里面新鲜的竹色,又把碗拿去重新洗过,宇文熠这才放心地吃起来。
苏凌吃着吃着,抬头问道:“老板,这里可有什么好景色?”
老板是个热心人,听得有人问话顿时来了精神:“要说我们这啊,别看地方不大,可真是山青水秀,好景色多不胜数,最出名的有四景。”
“有哪四景?”
“碧寒梅沁、连江夜涛、乌亭晓月、云山日出,到我们这里来,这四景可是不能不看。”
“真有这么好,我可定要看看。只是不知这些美景都有什么说法。”苏凌看上去兴致勃勃。
“碧寒是一座寺庙,寺庙内外满是梅花,那是香气沁人,清雅至极。连江夜涛就不说了。乌亭是连江的江心亭,正好位于三江汇合处,到了天将近晓时,三条江都会映出月影,人在乌亭中,便可见到四月齐出的奇观。其实二位若是要观景,这连江夜涛和乌亭晓月倒是可以一起品了。”老板说着指指指不远处黑沉沉的群山:“那里便是白云山,云山日出可是四景之首,只是山太高,我可没去过,也不知道好在哪里了。”老板说着有些惋惜地摇摇头。
那山苏凌和宇文熠白天见到过,山势确实高峻,且连绵横亘,逶迤不绝。
“我想把这四景都看看。”苏凌一脸期待地看着宇文熠,带着迷死人的笑容。
宇文熠无力抵抗,只能无奈地点头:“好吧,但说好,看完立刻回闳都。”
上元节的第二天正是立春,山间积雪开始消融,潺潺溪流声忽远忽近地响起,明明就在耳边,却又遍寻不着。
冬梅还没有完全凋谢,春梅又含出了花苞,一丛丛一片片深浅不一的红色,映着斑驳的积雪,煞是明艳动人。
苏凌和宇文熠甩掉随从在这白雪红梅中流连,不知天上人间,苏凌还特意到碧寒寺中求了一只平安符送给宇文熠,让他放在贴身的处护佑己身平安。
为了听涛看月,两人天黑便来到乌亭,为了抵御夜间刺骨的江风,两人都穿上了厚厚的皮裘,宇文熠穿的是一件金色的貂裘,苏凌穿了母亲给做的那件狐裘。
薛正等人在亭中上特意点燃了一堆篝火,旁边铺上厚厚的毡子,这才退到岸边等候。
江风太大,篝火几乎被吹得熄灭,直到苏凌坐到风口上挡住了那风的来势,火才烧得旺起来。
涛声阵阵奔来耳中,如同一首唱彻千年的歌;明月如镜,清辉普照,又有哪家的离合悲欢不曾知晓?
苏凌静静坐在,被月色江涛雕刻成了一座坚实的塑像,宇文熠一声不吭地移到他身边,搂住他的腰肢。
“凌背冷吧,朕给你取暖。”
苏凌往宇文熠怀中靠了靠:“果然暖和多了,谢谢陛下了。”
宇文熠抚着他的下巴让他转过脸来,眼中的柔情似要满溢:“叫我熠。”
四片温热的唇触碰在一起,先是轻柔地研磨,接着便是一番令人窒息的激烈亲吻。一番攻城略地之后,两人都气喘吁吁。宇文熠借势将苏凌压倒在毡子上,手伸进了狐裘里。
“熠,岸上有人看着呢。”苏凌好心地提醒。
宇文熠这个时候那还听得进这些话:“别管他们,这些不长眼的奴才若不知道回避,朕就抠了他们的眼珠子。”
苏凌扑哧一笑:“陛下果然威风,但是,你不觉得冷吗?”
宇文熠这才觉得寒风阵阵,吹得鼻子尖都是冰凉,这样的天气实在是不太适合打野战。他虽然不甘,却也只能放弃。
苏凌取出一支食盒和一壶酒,给两人各倒上一杯。
“其实有时候我在想,人生最终不过就是一江涛声,一片明月,一壶美酒而已,现在我都得到了,当真再无遗憾。”苏凌说这话是痴痴看着酒杯中的明月,宇文熠却痴痴看着他。
到晓月入江时,宇文熠已经趴在苏凌腿上睡着了,眼望江中和天上四轮同时西沉的明月和宇文熠舒展满足的睡颜,苏凌的心平静得如同无风的湖面。
听涛观月之后,苏凌一直没有提起观“云山日出”的事,又在山庄里住了数日,宇文熠担心朝中事务,再次提出回闳都的事,苏凌放下筷子沉思了片刻:“我想去看云山日出,看完了就回闳都吧。”
为了看日出,他们头一天就出了发,山路极其陡峭,苏凌却坚持自己走,实在不行的时候才让宇文熠扶上一把,这样走来其实缓慢,到了山顶时已经半夜。
一行人在山顶搭了两顶小帐篷,宇文熠和苏凌一顶,其他人一顶。
宇文熠困倦至极,到头便睡,睡梦中老觉得有星星在眼前闪耀,张开眼却是苏凌正目不转睛地看着他。看他醒来,浅浅一笑:“时间快到了,起来吧。”
虽然人间已有了春意,山中却还是皑皑寒冬,积雪没膝,石头上结着冰溜子,虽然没有风,寒气依旧刺骨。宇文熠要苏凌换一件厚实的皮大氅,苏凌却坚持不肯,依旧穿了自己那件点缀着一串黑金相间毛色的狐裘。
峰出云表,壁立峭拔,四望皆是苍茫云海。东边的山尖上露出一线曙色,虽然暗淡却预示了一个崭新的清晨。光亮在厚薄不一的云间穿行游走,交替光影炫耀了眼睛。片刻之后,旭日终于探了了头,天地刹那间被披上了金红色,温暖明亮起来。白雪上幻起五彩的霓虹,漫山遍野的青松翠柏都被收入画图。
苏凌不知何时坐在了崖边的山石上,浑身上下都被朝阳印染成了瑰丽的色泽,晨光透过发梢,润出朦胧的光晕,长睫尖端像是缀满细碎的宝石。
“陛下问凌可曾有过真心,苏凌现在想告诉陛下,过去苏凌对陛下半分真心也无,但这一个多月来却是全心全意陪伴陛下,毫无半分虚假。”苏凌脉脉望着宇文熠,睫尖的宝石和眼中的宝石一起闪耀。
宇文熠不明所以地看着他,却见他接着道:“世间一切皆有定数,谁欠了谁的最终都得还。大燕当年占据了大夏的半壁河山,而今又被大夏夺了回来。宇文纵横强暴残害于我,后来他发疯却也和我脱不了干系。陛下你对我百般逼迫,我害得你兵败失土,也算是扯平。只是陛下的一番深情,苏凌唯有以这一个多月的真心陪伴来报答,我知道这远远不够,但也确实没有更多的东西了。”
“凌怎么说起这些了,朕早就说过,过去的一切都不再计较,你过去没有真心朕也不怪你,只要你以后能够真心对朕便什么都有了。”
苏凌似乎没有听到他说什么,摸摸自己的脸:“陛下为我治好了这张脸,苏凌心中是万分感谢的,这样我便有脸去见那些死去的故旧袍泽,苏家的列祖列宗了。只是这番恩情,苏凌再也没有机会报答,只有等到来世了。”
宇文熠再傻此时也感觉到了不对,正要快步赶去,却已来不及。
苏凌说完这话,抬眼深深凝望了一眼已经完全破云而出的朝阳,纵身跃下了万丈悬崖。
宇文熠狂吼着扑到崖边,却半片衣角也没能触碰到,只眼睁睁看着那个雪白的影子如流星般坠下,和白云溶为一体,最终消失不见。
这些日子的温柔缠绵,原来都只是他为了报答自己的情意而编织成的一个易碎的梦,梦醒时,痛断肝肠。他的心终归还是没有交给自己。
宇文熠在崖边纵声长啸,撕心裂肺。
薛正等人飞快赶到,怕他一个想不开跟着跳下去,搂腰的搂腰,搂胳膊的搂胳膊,七手八脚地将他拉回来。
宇文熠奋力挣扎无果,大叫一声喷出鲜血,便昏死过去。
三天后,宇文熠才醒来,醒来后的宇文熠只说了一句话:“既然肖浚睿不愿为他昭雪,朕为他昭雪。”
薛正听了这话,低头跪在宇文熠面前:“是非曲直,日后自有公论,现在陛下若是这样做,只怕苏将军会死不瞑目。”
听了这话,宇文熠终于流下泪来:“薛正,你一定要找到他,朕不能让他死无葬身之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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